第30章 天元雄视(1/1)

听了风小姐讲述,范榑师兄弟也瞬间明白了为何不可答应。 这等“利益”或许听着诱人,实则任何一人来看,皆看得出是个再明显不过的陷阱。 若陷了进去,风家必是万劫不复… 不论成与不成,任何一国的军队皆能得一个正当理由来讨伐风家,使风家沦落到与十九年前前辈薛家相同乃至更甚的下场。 在交流完此事后,风家众便由二位道长送出了范奶奶宅邸,要回他们下榻的客栈休息去了。 范远与师兄自然是住在奶奶家,无需再去别处。 …… 翌日,四月廿二。 清早,范奶奶宅,前门小院中。 “嘿,哈!” “嗯…不对,小逸,这样歪了。” 时辰尚早,裹一身素衣的范远与范逸兄弟俩便已出现在了小院里。范逸挥着他的木剑玩具、在远哥面前摆舞,范远则是在一旁教导、矫正。 “你瞧,若是这样出手,很容易便站不稳了。” 范远执一根随手地上捡的树枝,只笑着轻轻拍了拍小逸的腰后、便果然见他摇晃了起来,“所以,若是朝这个方向出招,便要这样击刺,这样转动手腕…”说着便开始给小逸演示。 小逸神情专注看着远哥的动作,顿时两眼放光、恍然大悟。 “若是挥斩,那便要由下及上,这样…” 范远随即由变了招道,“这样撩、抹,再稍使力一挑,便是灵活省力得多了,看到吧?还有注意,是得从腰部发力,腰马要扎实,所以两腿是万不可踩错,明白吗?” “嗯,明白,远哥!” 范逸笑着点头道,“是不是像你和榑大哥一样出家,就能学到许多厉害的剑法了呀?那…我能出家吗?” “呃,是虽然是,但…” 范远闻罢,遂停下舞剑、蹲下来平视着小逸道,“远哥可以接着教你剑法,但小逸你…可不能像远哥一样出家了。” “啊,为什么?” 范逸听得脸上表情是疑虑、讶异与失望交杂。 “因为…范家已经有远哥一个道士了。” 范远耐心解答道,“而你娘和奶奶现在寅城,家里只有你一个男人了。你若是走了,还有谁来保护和照顾她们呢?你也慢慢长大了,可要懂点事了。要多读书,要明白自己的责任,知道吗?” “这…好吧。” 自小起便很崇拜远哥,范逸此时很容易便被说动了,但神情间却是还有一丝疑惑,“可是…娘和奶奶说,远哥你是十八年前就出家了,而我今年才十岁,那…远哥出家的时候,家里不也是只有你一个男人吗?” “傻孩子。” 范远随即笑着摸了摸范逸的头道,“那时爷爷和你爹还在呀,怎算得只有我一个呢,哈哈哈…” “噢!哦,哈哈…” 范逸遂又是副恍然大悟模样,与远哥一同大笑了开来。 正此时,只听一阵脚步声,便引两人皆转回了头去,原来是一身素衣的榑景明也起了身、走出到了院子里来。 “师兄早。” “榑大哥早!” “嗯,早啊。” 三人互相打过了招呼,便见榑景明开始穿鞋、一副要出门的模样,范氏兄弟见了则是一脸疑惑。 “噢,我去…找个茶馆,吃些早点。” 榑景明见兄弟俩表情、随即笑着解释起来,“瑶光楼应该开不到乐国,可咱们不是还得打探许多情报吗,我去找个寅城的‘瑶光楼’,张着耳朵,随意听一听八方消息,多少有些助益。” “是吗,那我也去…” “啊,远哥!你不教我练剑了吗?” “啊,这…那师兄你先去吧,记得写张定位符,我稍后便找你去。” “好。” 范远被小弟留住、教他练剑,榑景明随即穿上了鞋、便独自出门,上了街去。 …… 寅城虽在乐国极东、临近边境,但作为军事重镇、常年治安严整,偏巧又处于乐国少有的水草充足、交通便达之地,再加上三年前有不少炎国百姓迁入,使此城也成了几乎是乐国境内第二大的繁华城池,仅次于乐都。 过不久后,上午,城内某间茶馆里。 大城池中的最大茶馆,自是客流涌动非常,榑景明一路打听着寻到此处,仅才上午,馆里便已来了许多食客、足够热闹。 “天元!” “黑子,天元!” 一局以棋运昭示国运的“大盘灭国棋”已在大堂展开,更招来了不少热闹,两个棋手不知是何方神圣,先手的黑子直接下在了棋盘的最中央位置,引得观众中一阵喧哗。 “哪有人第一手下天元的…” “四面漏风,不易活呀…” 榑景明看不懂围棋,但却也在观众交谈中隐约听了出来,这是两方棋手各代表七国中的两国、在棋盘上过招。 今日这局,便是乐黑宣白,以博弈代表了乐、宣两国的战场厮杀。 “我看未必。” 在一众嘈杂中,却听得榑景明身边、一位同在茶馆落座的少女开了口道,“中枢之地,辐射四极,雄视八方,未必难活。” 话语声所小,这番言论却引得周围不少人、包括榑景明在内,也皆好奇的看向了她去。 然见这个少女,榑景明却只觉十分眼熟、似曾相识… “什么狂妄言语呀…” “哪来的小姑娘,看得懂棋吗…” 在一众观众皆转朝向了她的嘲弄话语里,少女却只是摇头闭眼、不作理会,只淡然道:“诸位只管观棋,无需理我。” 说罢,遂只独自饮起了茶来,不再言语。 接着,众人又继续观那棋局。 白子直取左下三三,黑子则占了右上星位… 榑景明眼观着棋局,心里却反复回想着这少女,时不时还转过头去瞥她一下,似是想仔细将她认出。 却是实在无奈,不论怎样也想不起来。 …… 随着时间流逝,大盘棋局上一黑一白的过招逐渐呈现出了明显的形势。 白子取利,攻坚占位。 黑子取势,不计得失。 没有根基的黑子很快被攻术凶厉的白子步步蚕食,一如观众们起初所喧哗嘲弄的般,逐渐失势。 最终,便见那黑方一声叹息过后,起身躬拜,认输投降! 白子,胜! “哎呀,我就说太狂妄了吧,这第一手天元可不能乱下…” “笑话,在乐国下棋,竟敢让乐国输了。” 在一众围观者持续的嘲弄中,那位“先手天元”的黑方低着头,神色黯然,表情惭愧的退出了茶馆。 这局棋不算难懂,因而也没人去请白方解棋。 因而在下完了后,白方也只退下、隐入人群中,点了茶喝,一众侍女上到台前,将挂在墙壁上的大盘棋子一个个收了下来,装回坛内。 此时,却是有人看向了那适才放话的“狂妄少女”去,不禁也嘲笑起她来: “小妮子,你没走啊?你刚才不是还说什么‘雄视八方’吗?嘿嘿,怎的这黑子还输了呢?” “对啊,你不出来帮他给个说法吗?” 又是一阵聒噪,只见这少女仍只是闭眼摇头、饮茶嗤笑。 “嘁,装什么呢…” 没有热闹看,也等不到回应,许多观众饮完了茶、便也趁此时下楼离开了。 榑景明则仍注视着这少女,依然觉得眼熟、却始终想不起来。 然而,未久—— 却见同在原先繁杂的人群当中,此时是有一高大青年男子站了出来,捧着壶茶,主动靠近到了少女桌前,盘膝坐下。 这张脸,他榑景明倒是一眼认出,再熟悉不过了: 罗沉,罗大哥! “小姐,我对这围棋不是很懂,更不懂这什么‘大盘灭国’了。” 只见罗沉边主动给这少女斟茶、边问起了话来,“我…不是来笑你的哈,我是诚心想问,为何适才人人只觉那‘天元位’下得不对时,你要那样说话呢?说实话,我还挺好奇的。” 比起罗大哥又为何出现在了此地、更同样好奇着这个问题的榑景明于是只在旁静观,没有前去相认。 “很简单呀。” 少女接过罗沉倒的茶、嗤笑着解释道,“这位大哥,围棋这玩意,说来其实不难。其间奥妙,就在于那‘围’字。” 罗沉疑惑:“‘围’字?” “对。” 少女解答道,“世间万物环环相扣,相围而生,如同棋局。民被官围,官被君围,君被国围,国被天下围,天下被宇宙围,宇宙又被造物围…最终,造物又被芸芸众生围。” “此乃棋道,亦是人道,天道。所以,棋以围而名,合乎天地万物法则。” “适才黑子下天元,是乃重势而不重实,实为格局问题。本来,势高则围广,势卑则围小。” “黑子原先下得颇有番大局势,可惜眼光有余,耐心不足。不过几招,便转而又与白子处处纠缠,从而一步错步步错,荒废了自己妙绝的起手。” “只能说…是自断活路。” 少女竟还真解说得头头是道、似还颇有番道理,“若换做我,同是先手天元,便绝不会轻易急迫上当,中了这等简单埋伏。” 倒是此刻,原先还在此嘲笑她的观众们却皆不见了踪影,听不到这番解答了。 “原来如此…” 罗沉作出恍然大悟状,旋即作揖、礼貌问道:“敢问小姐贵姓大名,是哪家学派高徒?” “哈,这位大哥多礼了。” 少女随即恭敬回礼道,“在下免贵姓子,名显,是阴阳家弟子。” 阴阳家,子显! 听到这几个字,榑景明是登时惊醒、瞬间想了起来,难怪眼耳皆熟,原来果真是见过! 尽管只有一面,那晚又短暂匆促,可有此等遭遇、便实在是难令人轻易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