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宜主(1/1)
刍狗心烦,伊仙臣离开,结果卢氏来这里,又来了一个人盯着她。 她只能做完百草园的农活就躺下睡觉,知道洪炉大冶要派人打寇荡,戴上避毒手套和面罩,去紫花山后的蛊师家种修复魔身的毒草。 她在地下催生完三毒草发芽,差不多该去百草园做做样子,睁眼见身上盖了一层织金薄毯,卢氏在问小师叔她在洪炉大冶过得如何。 刍狗心生厌恶,把那条迟来了七十多年的毯子剥掉。 小师叔瞥一眼她,说:“伊仙臣是不会放手她的,卢夫人放心吧。” 卢宜主满面羞惭。 小师叔笑问:“我好奇京都的冷宫是什么样子,和人间的皇宫一样?卢夫人讲一讲?” 卢氏羞耻强笑,“看得出卫园主也疼爱刍狗,刍狗自小性格就好,温软老实,在洪炉大冶有了家人也好。” 小师叔说:“你也什么都不知道。” 刍狗消失在园门外,迎面撞到过来查看百草园的智士,那个弟子照例拿着记录的纸笔。 男修看到她,喉咙滚了滚,叫出一声:“上官夫人。” 刍狗蹙眉。 智士进百草园转了一圈,一边写一边点头,刍狗等着他给新的灵植种子和灵石,卢氏远远注意她,那道估量利害的目光让刍狗心烦得很,母女天生的联系,不曾爱护她,便会伤人最深。 智士斟酌一阵,小心的说:“有上官夫人认真打理,百草园是越来越好看了,只是为什么没有一棵产出的灵草上交库房?” 刍狗想,灾蝗到处吃灵植,灵水因此减少,洪炉大冶这样的顶层仙门也重视灵植产量了? 小师叔坐下喝酒,卢氏关注大女儿的作为,佯装陪园主,忽然按到一片湿漉漉的软肉,卢氏尖叫一声,手摸到花獒犬喷着热气舔来的大舌头,卢氏回避那畜生,小师叔哈哈笑。 刍狗觉得虽然用百草园来补偿东摩,但至少要对洪炉大冶做做样子,于是向智士表示等一等。 她从暗处进东摩的母库房,从灵水池里舀了三个小瓶子出来交差。 智士弟子意外的看到灵植直接炼成的灵水,自沾过灵水的瓶外就散发出清香。 他打开一瓶闻了闻,谨慎道:“我要试尝。” 刍狗点头。 修士喝下一小口,脸色亮起来,很高兴,“这灵水比我们经纶重楼炼制的还好!” 刍狗面无表情的注视智士反应。 交这点灵水会不会少了? 那个弟子收走灵水,接着安慰她,“上官夫人,炼制灵水对新手不是那么容易掌握,有这几瓶已经很好了。” 刍狗回头复杂的看小师叔,心想,卫蟾蜍是有多能荒废这里,让洪炉大冶的人拿到一点点灵水就高兴起来。 接着智士开始闲话抱怨,说门派从外面开始收不到收灵水,医谷破产后,各仙门的灵植灵水都自己紧着用,哪里还往外出卖?洪炉大冶因为富裕,所以能靠灵石的灵气代替灵水的补养,他们这些弟子已经有一阵子没喝到过灵水。 刍狗捕捉他话里的内容,把灵水瓶推给这个修士。 智士愣了愣。 刍狗指指他,表示感谢。打通了这个监察百草园的修士,以后能帮着掩护她在这里的收成。 智士弟子脸红。 “谢谢上官夫人,我是经纶重楼的柳念。”他不好意思的说,“我初见上官夫人的面相,就知道是心地善良的好人。” 刍狗冰冷的想,下次交差就给五小瓶意思意思。 柳念高高兴兴的走了, 她空了手回头,看到卢氏站在身后。 卢氏软声说:“女儿,京都缺灵水,你知道么?” 她没有答话。 小师叔的声音从园内传出来,“卢夫人,那也不能拿洪炉大冶的灵植贴补京都。刍狗,是不是?” 卢氏歉意:“我不是这个意思,唉!只是触景生情。” 刍狗想,你们活该。 这时智士柳念折回来。 “上官夫人,每日在百草园劳作也是辛苦,二师兄出去有事,要不要四处走走,认识洪炉大冶?” 卢氏对这中层弟子模样的男修蹙眉,开口问:“你是何人?” 刍狗抬脚就跟智士出去,卢宜主堵住。 小师叔在园内哈哈笑。 “卢夫人,继续来和我喝酒?” 柳念带刍狗四处转转,陶醉夸道:“上官夫人炼的灵水满口留香,比从前医谷的还要清甜甘美。” 他们来到一片郁郁竹林,下面是入门弟子的住宿之地,名叫修身馆。 刍狗听智士柳念介绍完修身馆,停住脚步,羡慕而埋藏住怨恨的看一张张年少的面孔,少年们在绿竹林下念书修学练功。 东摩空空荡荡,没有这么多的人,没有这样的朝气和希望。 柳念请她进去坐坐,刍狗四望修身馆。 东摩族需要新的人口。 也需要学习、生产、修习法术,像强盛的洪炉大冶一样。 所以需要人去教养新的孩子,去知道东摩的历史和信念。 山嵋能做到,但是她在寇荡和自己这里分身奔波,是不是很忙碌了? 那就培养妘婠也读书练功,去教 刍狗出神的想。 柳念接着带她去一片结冰的湖,那里名叫心湖,心湖中心有座寂照台,但没有什么人在。 柳念小心的说:“三师姐再婚,和医谷谷主结成道侣,动身往京都去了。” 刍狗吃惊,柳念点头可惜道:“谷主这样的大医师留在我们洪炉大冶多好,医修们跟谷主都走了,唉,不知道谷主后来会不会因为妻子崔师姐驻留京都” 刍狗身体一震。 崔心夷去京都,她和医谷联姻,得到医修们的支持! 蛊师赢孤能不能对付这些大医师! 她最后被带往经纶重楼去,一踏上智士的地界,何世殊就出现。 柳念恭敬道:“副楼主。” 何世殊随意看弟子一眼,直接朝刍狗走来。 “山嵋在哪里?” 刍狗没有回应。 “你不要用她的头脑乱搞小动作,惹上杀身之祸!”何世殊威胁,“现在二师兄不在,何止是我,大师兄动下手指,就能要你性命。” 柳念震惊。 刍狗平静得如同死木。 何世殊摆手驱赶柳念,“没你的事,回去!” “上官刍狗,你最好是快找个机会出去隐居,把山嵋留在经纶重楼,还能保一条性命。”何世殊说,“让二师兄昏了头在大师兄面前一再护住你,只会害你自己身败名裂,两败俱伤!自古要美人不要江山的笨蛋,没一个有好下场!” 刍狗转身就走。 何世殊抓住她继续逼问,“你去哪里?山嵋在何处?” 卢夫人出现,“何公子,你该放我女儿了!我正有事要问你。” 何世殊轻蔑一笑,袖子里飞出一张休书。 “京都要是舍得我这个女婿,早该如此!” 他哈哈大笑一阵。 “老头子的名声,害我不得真情!” 副楼主拂袖走了。 卢氏苍白的拿住小女儿的休书,没想到最疼爱的女儿会是这样下场。 她叫起来,“刍狗,你去哪里?” 刍狗拿出弟子牌,坐上飞行法器离开。 卢氏追上她,刍狗的头发疼。 只要是修士,谁都能拿住她! 卢氏求情:“娘亲跟你认错了!你妹妹到哪里去,你在洪炉大冶打听打听,你不是恨她吗?不找她回来,怎么报仇报怨?” 刍狗握拳颤抖。 卢氏哀声说:“我知道你怨恨我,可是你父君恼我,娘亲只有你这里可来,你要看着母亲孤寡死去,为你们忧心得死不瞑目?” 她伸手按住刍狗飞行的珠花,刍狗一惊,茉莉夫人的珠花下坠,她立即往下掉。 卢氏拉住长女的手,蹙眉含泪,“你要是在东摩,娘亲失宠,还可以回姥姥的故乡” 刍狗忍无可忍,一掌推过去。 卢氏说:“你是东摩族长,怎么能打母亲?” 刍狗头脑发热,要被仇恨愤怒烧得发疯。 她的母亲太聪明了。 卢氏和崔心夷一样,知道用女人的身份在男人面前得利,更知道怎么折磨女人! 那些在深宅大院里害死姥姥的妇人们,附身到她的母亲身上,她们生出八只手脚,在霉菌生满的潮湿铁桶里拥挤攀爬,互相撕扯掉对方向上爬,把她和姥姥这样的弱者踩踏下去,桶外是强大男人的笑容和爱意。 因为她是女儿,卢宜主要一辈子因为父君对付她,拉扯她。 刍狗挥拳打起来。 卢氏轻易握住她手腕,优雅拭掉脸上的眼泪笑着说:“我在你这个年纪,在女修中武功法术才学处处第一,崔心夷不过是第二个我!你偷偷离开伊仙臣,要去哪里?” “伊仙臣这样的好男人,心怀愧疚对你言听计从,把他一辈子拴在手里,对你有什么坏处?” 卢宜主把挣扎的她像孩子一样抱进怀里,“刍狗,你以为娘亲和妹妹来求你,是你重要吗?” 是伊仙臣重要! 是他重要!是他重要! 刍狗在生母的臂弯里,理智要瓦解。 我算什么? 我在东摩族之外算什么? “洪炉大冶的百草园也交你打理,如此傍身,你完全是最幸运的女人!”卢氏蹙眉凝目,“为什么要跑出洪炉大冶?难道去找魔王?” 刍狗去咬卢氏。 她在训我! 她训斥我,像小时候一样。 卢宜主捏住她的脸,刍狗牙关紧咬,眼睛里溢出崩溃的泪水。 “女儿,魔王还念你的旧情么?”卢氏说,“你劝他退兵放了京都,就算魔头为了霸业不肯让步,总会记得你的难处和眼泪,以后会有起作用的时候。” 她教我对付男人! 卢氏追问:“你与寇荡如何认识?” 刍狗眼睛一翻,藏入东摩心地。 卢氏蹙眉,落地放下昏过去的刍狗,停歇在一处山林。 卢宜主翻看她的随身物品和储物戒。 刍狗身上沾了几根白色狐狸毛,卢宜主问到伊仙臣在年少时就为她收了一只上等白狐,养到几十年后刍狗自己回来,还有她戴的蕴灵花环,那是百草园的精华,伊仙臣对她十分用心。 卢宜主打开储物戒,里面有一个她写字的沙盒、几十斤凡人的劣质土香,还有一颗蓝色圆卵。 卢夫人刚把蓝色圆蛋拿到手上,忽然一个黑虫子钻出来,卢氏尖叫扔开,拿出手帕用法力把那东西塞回储物戒。 卢氏大致猜测出长女的生活,因为法力灵气对她无用,清寡得很。 和名门的精英弟子结合,倍受宠爱,可惜是个凡人,能享受的也就有限。 卢氏想想容衣,更觉可惜得恨铁不成钢。 她小时候有股要争上出头的气,以异族混血孤女的身份和堂哥互相赏识结成同盟,在卢家斗得拔尖,在五姓世家女中斗得拔尖,然后在宫中斗得拔尖,自觉一路成为京都之首的妻子,所受辛苦多不能言,所以看到有修真天赋、和自己最像的二女儿,便不想她也像自己一样辛苦撕斗,要她顺顺利利,便格外心疼的宠爱。 身经百战的虎豹母亲生出了焦躁愚笨的小猫,结果另一只弃走的孱弱小老鼠,因为可怜柔顺,却被剑修和魔王格外的疼惜。 天意难测啊。 卢氏哀叹的把储物戒放回刍狗身上,这时一个村姑在山林出现,拿着木剑叫:“族长?” 卢夫人看那个小毛丫头。 见到一位贵气的美妇人,妘婠吃惊。 她在太平村的土庙前看到空中有飞来的身影,就期待等着族长和侄女侄子们,结果那道身影直飞出村外,妘婠就疑惑的追过来。 卢氏微笑问:“刍狗是我女儿,你是谁?” 妘婠激动惊喜,“你是娇娇姐!” 卢宜主一愣。 “我是妘婠,娘亲是你姨妈妘娥。”小姑娘欢喜亲近,“你嫁人了,现在不嫁,回来了?” 卢氏蹙眉不应。 妘婠去抱没有意识的刍狗,卢宜主开口:“她从洪炉大冶出来见你?” 小丫头点头,说:“东摩灭族了,族长要重建。娇娇,你也回来了?” 卢氏扶额,差点骂出声。 大女儿没被她教过,就是蠢。 运气好也要弄坏了! 自不量力!东摩人被洪炉大冶征服战败,处境等同于仙门俘虏,竟然还想对着干。 妘婠抱刍狗去村里,她年少个头小,刍狗在她背上滑下去,妘婠急拉住刍狗胳膊,结果一声断裂脆响,刍狗的手臂给撕了下去。 卢氏停住,妘婠吓得要哭,急忙抱起刍狗,“族长,对不起!” 刍狗听到妘婠的声音,从东摩里心绪难定的出来,妘婠抱住她和断掉的手臂哭,刍狗疲惫的摇摇头,指手臂断处,是莲藕。 妘婠明白什么,把那只莲藕手往她臂根上接。 莲藕手接上后,刍狗看旁观静默的卢氏。 她本来不想让生母知道太平村,半路就想回去,或者随便找个地方落下。 在京都那些人眼里,只觉得是不是找到她在乎的弱点。 她的运气差极了,还是把京都人引到这里来。 她就在太平村不远处止步,叫妘婠自己回去。 但是卢家不会自己查了? 那就搬迁 她按紧正在接合的莲藕手。 卢氏也停下,忽然说:“内宅宫中有一种特制冰针,趁人睡熟刺进身体里,手法好则不会察觉,那个人会觉得有时候发痛,过些时候又好了,因为冰针游走到别处去,如果那个人怀孕,便会难产而亡,到时候抱住尸体假哭,暗中让冰针蒸化排掉,就查不出来。” 刍狗拧眉,并不跟她谈话。 卢氏没有问她的断手假肢,“我出生时,身上有一个流血的针眼,我猜想,你姥姥大约是这么死的。” “娘用冰针杀过几个敢怀孕的妾室。”卢氏笑,“刍狗,一路吃到的哑巴亏,飞来的横祸,你都知道是谁做的?” 刍狗仇恨的看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