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芳官吹汤/宝玉论虔诚(1/1)
前面说晴雯教芳官吹汤,芳官的干娘也忙端饭在门外伺候。这芳官的干娘是当年她们刚被买到荣国府时在外面认的,就一起进了梨香院。这干婆子原是荣国府的三等人物,主要工作就是洗衣服。从来没有进府内工作过,故此也不了解内帏的规矩。如今也是依托芳官的关系才能进入园中,和女儿住在一起。这婆子刚才先是领教了麝月的排场,才知道了一点分寸。她生怕她们不让芳官认她做干娘,会失去很多利益,所以心里就想着怎么才能买通她们。现在她站在外面看见芳官帮宝玉吹汤,便忙跑进来,笑着说:“她太年轻,小心打了碗,让我吹吧。”一边说,一边就要接过来。
晴雯忙喊:“出去!你让她砸了碗,也轮不到你吹。你什么时候跑进来的?还不出去!”一边又骂小丫头们:“你们瞎了眼了!她不知道,你们也不告诉她!”小丫头们都说:“我们让她走,她不听;跟她说了,她又不信。害得我们也挨骂,你信了吧?我们能去的地方,你能去一半,还有一半是你去不了的。何况你还跑到连我们都不能去的地方,又去伸手动嘴的。”边说边推她出去。门外台阶下几个等着拿空餐盒的婆子看见她被推出来,都笑着说:“嫂子也不用镜子照一照,就进去了。”那婆子被说得又羞又恼,只能忍气吞声。
芳官吹了几下,宝玉笑着说:“好了,小心伤了气。你尝一口,还烫吗?”芳官以为宝玉在开玩笑,笑着看向袭人她们。袭人说:“你就尝一口没事的。”晴雯笑着说:“你看我尝。”说着就喝了一口。见此情景,芳官也尝了一口,说:“不烫了。”然后把碗递给宝玉。宝玉喝了半碗,吃了几片笋,又喝了半碗粥就不吃了。
众人收拾了餐桌。小丫头捧了洗脸盆,洗漱完毕,袭人等出去吃饭。宝玉给芳官使个眼色,芳官本也是个伶俐的人,又学几年戏,什么事不知道?便假装说头疼不吃饭了。袭人说:“你不吃饭,就在屋里作伴儿,把这粥给你留着,你饿了再吃。”说着,都去了。
这里只有宝玉和芳官两个人,宝玉便把刚才烧纸的事情,如何见了藕官,又怎么帮忙庇护,又藕官让我来问你,这些从头到尾一一详细地讲给她听。然后问她藕官祭祀的是谁。芳官听了,脸上笑着却又叹了口气,说:“这事儿说起来又可叹又可笑。”宝玉一听,连忙追问为什么。芳官笑着说:“你说她祭的是谁?是已经死了的菂官。”宝玉说:“这是友谊,也是应该的。”
芳官笑着说:“哪里是友谊?她简直是疯了傻了。她说自己是小生,菂官是小旦,她们常在戏里扮演夫妻。虽然知道是假的,但日复一日,那些戏里的亲密场景和温柔对白,让她们两人入了迷。结果,两人就疯了。就算不唱戏,平时也是恩爱有加。菂官一死,她哭的死去活来,直到现在还难以忘怀,所以每逢节日都会烧纸纪念她。后来,又补上蕊官,他就和蕊官搭戏。我们见她对蕊官也同样温柔体贴,就问她是不是喜新厌旧。她却说:‘这又有个大道理。比如男人丧了妻,如果必须续弦,再娶也是应当的。只要心里不忘记逝去的人,就是情深义重了。如果一味的因为死的不续,孤守一世,既影响了自己的生活,也不合情理,死者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你听听是不是又疯又呆?说出来是不是觉得可笑?”
宝玉听到这段呆话,倒是很符合自己的呆性。他心里既高兴又悲伤,连连称奇道绝,说:“天既然生出这样的人,又何须我这样的须眉浊物来玷辱世界?”接着,他拉住芳官,交待道:“既然这样,我也有一句话嘱咐她。我如果亲自去和她说也不太方便,你帮我转告一下吧。”
芳官问是什么事,宝玉说:“以后别再烧纸钱了。烧纸钱本来就是后人搞出来的异端习俗,并不是孔子的遗训。以后遇到节日,只需准备一个香炉,到了日子就随便焚香。只要一心虔诚,那边就能感知了。愚昧的人都不知道,无论是神佛还是死人,都是划分等级享受份额的,份例都不同。最重要的是‘诚心’两个字。就算是逃难的时候,连香也没有,随便哪里有干净的土和草,都可以用来祭祀。这不仅死者能感知享用到,就连神鬼也是可以感知享用的。你看我那桌子上,只放了一个香炉。不管什么日期,我时常焚香。她们都不知道原因,只有我心里知道,每次都是不同的原因。手边有什么就供什么,比如清茶、清水,或者鲜花、水果,甚至是荤腥饭菜,只要心诚意净,就连佛祖也会欣然接受的。所以说,关键在于心诚,不在于那些外在的形式。以后别让她再烧纸了。”
说完这些,等吃完饭后,就有人来说:“老太太、太太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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