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烛影斧声(1/1)
转眼到了冬季,京都白雪茫茫,贤王府 “滚,你们都给本王滚,你们都想谋害本王,滚!”裴瑞说着,站起身将眼前的晚膳掀翻倒地。 他受不了了,他感觉自己无时无刻不在裴涅的监视下,似乎他就在某个暗处用那寒冷彻骨的眼神看着自己,那眼神最深处是不屑与嫌恶。 自从裴瑞被拖离了养心殿后便一直被关押在自己的贤王府内,封号未去,待遇未变,然而全府上下竟然找不到一个眼熟的人。 这半年来,裴瑞除非饿极了、渴得受不了,其他时候不吃不喝,如一个死人般倒在榻上。 一开始,裴瑞心里还有一股胆气,无非就是一死罢了,随着每日看那太阳东升西落,他突然怕了,惧意从骨子里一丝丝地渗出来,裴瑞只感觉全身都在颤抖,尚未看到白雪,他便觉得自己身处冰寒之中。 他怕了,他对着贤王府大门疯狂地喊叫,要求兵甲放自己出去,然而那些低贱的兵甲却似一座座石雕,对自己的命令无任何反应,连看都未看自己一眼。 四个月后,裴瑞双膝跪地,朝着夏宫方向叩首,不住地说道:“皇兄,皇兄我错了,我错了,弟弟错了”,然而依旧没有人理自己。 裴瑞无力地坐在榻边,低垂着脑袋,慢慢地将脑袋磕在了自己身边的茶几上,这样下去,他会死的,不是疾病,而是因疯而亡,这一刻,裴瑞的脑子无比清明。 “圣上口谕到~”一个太监的声音自门口响起。 裴瑞的双眼瞬时睁开,抬起头看向来人,只见一个身着夏宫太监服饰的青年男子站在房门口,冷漠地看着自己。 裴瑞晃了晃自己有些晕眩的脑子,撑着边上的茶几起身,向前走了两步,缓缓地双膝跪地,将脑袋贴向地面,口中大喊:“臣弟裴瑞,恭请圣安”。 “陛下安,着贤王于戌时进宫,钦此!”太监文泰说完这一句便站立在一旁不再多言,他此次来的任务是带裴瑞进宫。 “臣弟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裴瑞闭上眼睛大声喊道,不管裴涅今晚是什么打算,对于自己来说都是一个转机,他受够了身处一个看似熟悉的地方,身边却都是裴涅的眼睛和耳朵。 裴瑞担心殿前失仪,赶忙吩咐侍女准备吃食,既然裴涅还会召唤自己,那这一次自己便可以安心地食用。 将自己收拾了一番,看时辰已是不早,裴瑞便随太监文泰出了贤王府,上了马车直奔夏宫而去。 戌时,夏宫养心殿内 “臣弟,恭请圣安”,裴瑞双膝跪地,向元狩帝恭敬地行礼问安,这是第一次他对元狩帝如此尊敬。 裴涅的眼神自手中的书册上离开,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前方五步远跪着的裴瑞,不发一语,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养心殿内静谧非常,裴瑞听到了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双手不自禁地握起,冷汗自额头流下,那一滴滴的汗水打在地面上,声音似放大了无数倍,砸在自己的耳边。 两刻钟后,裴瑞慢慢地抬起脑袋看向裴涅,只见裴涅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清冷,然后浮现出似笑非笑,就这么看着自己。 “皇”裴瑞突然感觉胸口一痛,无法再言语,嘴角溢出鲜血,他抬起右手摸向自己的嘴角,看着手指上的鲜血,脑海里回想起那来夏宫前吃的膳食,不可置信地看向龙榻上端坐的裴涅。 裴涅低眸不再看他,手瞬间向前挥去,只见除了被裴涅握在自己掌心内的书册,案桌上所有的卷宗资料“唰~”得一声便被扫落在地。 立时,十来名兵甲冲入养心殿内,高声喊道:“护驾!护驾!”,并将裴瑞团团围住,直接用长枪扎向裴瑞的胸膛。 裴瑞瘫软倒地,身体却清晰地感觉到数十柄长枪扎向自己,自己承受着万般的剧痛,却又无法发出一丝声音。 裴瑞无力地侧过了脑袋,看向了龙榻上的方向,却见裴涅依旧低眸看着手上的书册,不再看自己一眼,裴瑞不甘地睁着眼睛,直到双眼内成了无尽的黑色,再无一丝光彩。 兵甲首领抬起右手示意停手,将手上的长枪交于身旁之人,自己则冷漠地上前两步,俯身伸出右手去探裴瑞的口鼻,随即起身向元狩帝走来,在元狩帝三步远的地方单膝跪地,恭敬地抱拳说道:“启禀陛下,裴瑞已身亡”。 裴涅抬起左手轻轻地翻了一页书册,依旧不说话。 “喏”,兵甲首领低头恭敬说道,随即起身吩咐手下将养心殿内收拾干净,至于裴瑞的尸体则被简单地收拾了下,直接送至了慈宁宫门外。 直至养心殿大门被阖上,只剩自己一人,元狩帝才将书册放下,起身仰头看向了大殿上方的屋顶,脸上无甚表情。 直至一阵自窗外袭来的冷风吹响了殿内的书册资料,元狩帝才回了神,侧过脑袋看着窗外黑沉的夜空,转身直接回了未央宫。 未央宫内烛火通明,元狩帝走到了寝殿门口,看着褒可青一手支着自己的下巴,一手静静地翻看着医书,元狩帝感觉到自己一直僵着的身子有了暖意,身侧的手指微颤。 “怎么?外面还不够冷么?”褒可青注意到有人注视着自己,放下书册看向正站在门口发呆的元狩帝,温声说道。 元狩帝空洞的眼神里起了波澜,荡漾出了千丝万缕的笑意,抬步向寝殿内走去。 慈宁宫 “太后!太后”,太监冬青连滚带爬地往寝殿内跑去。 太后李彤嫣自睡梦中惊醒,用双手撑起身子看向跑进来双膝跪地的太监冬青,冬青跟随自己多年,不可能会如此没规矩。 李彤嫣的内心有了不好的猜测,又不敢开口询问,就这么侧坐在榻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太监冬青。 “启禀太后瑞王爷薨了,就躺在慈宁宫门口”,太监冬青将额头紧贴地面,声音带着颤动。 李彤嫣强撑着自己的手一时有些无力,手肘一折身子便往下歪倒,回神时李彤嫣连忙下床光着脚往外跑去,她不相信,她无法接受,太监冬青连忙起身跟上。 “太后,外面冰天雪地,奴才给您穿鞋啊”太监冬青在李彤嫣身后连声喊着,但李彤嫣已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直到了慈宁宫门口,李彤嫣看到了那具身体已血肉模糊的尸体,李彤嫣放慢了脚步缓缓靠近,身子颤抖地下蹲,并伸出右手想要触摸裴瑞的脸,那脸上还有诸般血迹。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半年了,他不是放过瑞儿了么?!”李彤嫣双眼充血,低喃着。 “陛下派人将瑞王爷送了过来,来人只留下一句:裴瑞弑君,当场格杀!”太监冬青站在李彤嫣的身后回道。 “哈哈哈~”李彤嫣突然放声大笑,她是裴涅和裴瑞的生母,她了解裴涅狠辣无情,更清楚裴瑞的心志不坚。 李彤嫣直盯着裴瑞的尸体,她的思绪从来没有如此清明过,回想这半年来的种种,自己的一应待遇未被苛待半分,却无法踏出慈宁宫半步,而裴瑞那处不也是如此么。 这一切都是裴涅的局,他将裴瑞囚禁在王府,磋磨着他的意志,直至见他快要痴傻,再来最后一击。 “弑君?好一个弑君!”说完,李彤嫣只感觉体内一股无法控制的气息向上喷涌,瞬时一口鲜血喷出,李彤嫣随即向后倒去,身旁的宫人连忙上前扶住。 “太后!”李彤嫣耳边听到了宫人的叫喊声,下一刻便陷入了昏迷。 太监冬青起身,着人将李彤嫣抬进寝殿内,并吩咐宫人速去请太医正。 等一切平息后,太监冬青看向依旧放置在地上的裴瑞尸首,面露为难之色,只得吩咐道:“先将瑞王爷好生安置妥当,等太后清醒后,再做处置”。 “喏”,左右宫人行礼,恭敬应道。 寝殿内,两名宫女正在将太后李彤嫣安置妥当,一名宫女轻轻地捋着李彤嫣的长发,突然眼眸中冷光一闪,将藏于左手中的食指与中指间的银针立起,瞬间扎入李彤嫣的颅颈交界处。 李彤嫣的身子不禁得抖动了一下,负责将太后双脚擦拭干净的宫女惊吓起身,看向太后的脸部,见她依旧双眼紧闭,与整理太后面容的宫女对视一眼,只见该名宫女也一副神情未定的模样。 两人等了三息,见太后没有其余的动作,便继续俯身干着自己的活计。 整理面容的宫女左手无名指自自己的袖口内蹭了点膏药,那是大夏绣衣使者为历代帝王准备的顶级金疮药,几息之后便能起效,而李彤嫣颅颈处这种微小的伤口将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 宫女俯身不急不缓得摸向李彤嫣的颅颈交界处,将那枚银针取出藏于自己的食指与中指间,并将无名指摁压在了那根银针拔出的细微孔处。 两名宫女同时起身,见太后依旧无丝毫异样,便缓缓地倒退而出,与前来的太医正擦肩而过。 太监冬青连忙命人搬来一张圆凳,太医正华延径直坐在圆凳上并抬眼看向太后的面容,内心一惊,顿感不好。 此时宫女已经将锦帕放置在太后的手腕上,太医正华延低眸开始把脉。 太医正华延的手指刚轻触到太后的脉象时,手指轻颤,连忙站起,俯身向太后靠近,此时已顾不得宫中礼法,华延伸出左手轻提太后的眼睑,只见里面已暗淡无光,又连忙细细查看太后的脑袋,未察觉到丝毫的异样,这是急火攻心、愤怒而亡不成? 然而,太医正华延比任何人都清楚太后李彤嫣的身体健康情况,常年并未有什么大病小灾的,即使对于瑞王爷之死难以接受,也不至于突然暴毙而亡。 想到深宫内的权谋漩涡、皇家的无情冷血,华延收回了自己的双手,慢慢站直身子,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焦急等待的太监冬青,在太监冬青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地摇了摇脑袋,随即倒退两步,双膝跪地,俯身拜倒,低声说道:“太后驾崩了”。 太监冬青嘴微张,随即侧过身子趴伏在太后床榻边,痛哭道:“太后,您怎么就去了呢!太后!” 一时间,慈宁宫内哀嚎声遍野,站在寝殿外的一名宫女低着脑袋,嘴角微勾,不让任何人看到她的表情,抬起右手轻压自己的眼角,做流泪状。 那一夜,夏宫内烛火通明,然而未央宫内却是寂静一片。 元狩帝将已熟睡的褒可青半抱至自己的怀中,如一条恶龙守着自己的珍宝,将自己的额角轻轻地擦着褒可青的青丝,慢慢地闭上眼睛进入了梦乡。 而京都外的一处破庙中 “这天气,也太冷了一些”,舒慧林已经冷得睡不着觉,起身来回地踱步。 “实在无法安睡,便喝一些酒吧,之前劝你喝酒,你也不喝”,陈加尹在柴火的另一边说道,嗓音低沉带着若有似无的冷意。 “唉,你知道的,我滴酒不沾,算了算了,我还是喝一口吧,太冷了”,舒慧林两只手抱着自己的肩膀磨搓着说道。 陈加尹依旧低着脑袋,将包袱内的羊皮酒袋递给舒慧林,舒慧林接过,直接掰开酒袋塞子往嘴里倒了一口。 “咳咳咳~着实有些辛辣啊”,舒慧林放下酒袋,扯着嘴角说道。 “多喝点便习惯了”,此时的陈加尹抬起了脑袋,双眼直盯着还在咳嗽的舒慧林。 “好吧,不过的确有些暖,感觉到喉咙似火烧一般”,舒慧林无知无觉地说着,接着又喝了一口。 将手中的羊皮酒袋还给陈加尹,舒慧林倒头就睡。 陈加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舒慧林,眼眸里的寒霜竟比破庙外的风雪更加冰冷。 今夜的风雪不停,丑时三刻,破庙中 舒慧林因身体内的灼热疼痛而醒了过来,睁开了迷蒙的双眼,却见眼前迷雾一片,竟看不清楚世界,只有左侧的柴火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舒慧林张嘴欲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疼痛异常,无法再开口说一句。 陈加尹看着舒慧林挣扎着起身,却又异常艰难的样子,陈加尹缓慢地站起身子,右手提起身侧已收拾好的包袱,左手拿起一根火把,脸上无一丝表情地将庙内破旧的桌椅、残破的幢幡一一点燃,期间不发出其他多余的响动,然后头也不回地向破庙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