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番外（5）——谢熹（3）（1/1）

那感受很真实，我记得我醒了过来。 梦中，刀抹过脖子的瞬间烙印进了我的心底。我是自杀的。 那天深夜，我望着屋顶，再难入眠，便一直思考着原因。我想到许多，讨厌背叛和威胁，知道求生无望，再无力气扛起军旗，不想终结在小人的手中…… 许许多多，多到我也不清楚哪个才是确切的原因。或许，因为我是谢熹吧。 天亮后，我只做了两件事，排查军营和找鹦鹉。不管那个梦是不是真的，不管我能不能活下去。 军营中的一众将士得好好活着，不能被奸细害了，如果我无法看到周逾白幸福，那便为他送去祝福吧。 说没有不安是假的，谁会希望自己死呢？何况我的命的代价太大了。但惴惴不安是一天，把心放肚子里是一天，若是我成日想着，怕是等不到被害，就因为分心死在沙场了吧。 我以为我适应的很好。 直到见到周逾白的那天，我才明白什么叫做恍如隔世。他变了很多，比从前更沉默寡言，暗一仍旧跟在他的身边，但好像一切都不同了。他怎么会显得那样孤单呢？ 我曾以为再见面我会好好同他哭诉一番，却不想只有无尽翻涌的心酸。 喝着他亲手沏的茶，我开着玩笑，在心里敬从前，敬现在，期盼着我们都能有一个好的未来。 那一刻，我感觉到了头顶悬着的刀。我得活下去。 归云兄问我要不要回国都，我说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等活下去，再仔细思量吧。 那一夜，我睡得不好，只惦记着早起练兵。 哦对了，也许还因为那帮假冒伪劣的黑衣人和即将见面的小嫂子。 我设想过很多，但还是没有想到，嫂夫人是那样的出场方式，真是个妙人。 因为她，我解决了奸细这把悬而未决的刀，也遇到了一个让我心安的女子。 当然，这都是后话。 记得那天，我趴伏在灌木丛里，暗中观察，只一眼，我看到了马车边的女子，她一身素衣，轮廓线条并非能给人凌厉美艳的视觉效果，反倒温润柔和。 我清楚的记得，那一刻我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只盯着她看了许久。 女子散着的头发又黑又直，碎发贴在脸上，衬得皮肤愈加的白。她静立而望、目中清愁，神情娴雅。恍惚间，我觉得很熟悉。 特别是那双眼睛，一贯都有种从容的通透冷静。 那时的我不懂，后来才明白，是能够让人安心的眼睛。说来也怪，谢家的女子，好似都有让人安心的能力。许是因此，我感到很熟悉。 等到归云兄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才意识到，自己出神了多久。她是谁呢？会是归云兄喜欢的女子吗？倒是和他相配的。 归云兄总让我大吃一惊。 将嫂夫人对上号时，我是惊讶的，除此之外，还有些别的。 幸好…… 但是，我是一个不知道能活多久的人啊，我见过婶婶和娘亲的眼泪，还是算了吧…… 我总是忍不住想要靠近她，同她多说几句话，即使她很少回应我，但我知道她在听，她没有不耐烦。 我装成平日里和朋友说话一样去和她聊天，她总是一本正经地回答我，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人。 不知为何，在她身边，我总感觉时间过得很慢，我想要它再慢一点，这样让我很安心。 可是越相处，越了解素心，我越放不下。 嫂夫人是个通透豁达的女子，行事讲情谊，归云兄可真幸运。 我们联手布局抓到了内奸，我终于找到了边城暗探的线索，为此我布了一个局。 将那人控制在手里时，我心中的大石头落在了地上。 但局势仍然不稳，天齐，云秦，都经历了好多好多。 看着大家，我也很难过，但我更愿意相信，这只是黎明前的黑暗。 在一个夜晚，我看着素心背上包袱，牵着马在营帐外等待着。我知道她要走了。 我在暗处陪着她等，直到她同嫂夫人一起在远处消失不见。 我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回来，又或者是她日后会如何，只能从心底里祈祷，素心一切平安，一切如意。 她值得有一个美好的生活。而不是整日里提心吊胆。 那一天的风很冷，我只觉得站了一会儿，就开始打寒战，一看竟然三更天了。 果然，有素心的地方，时间都会很慢。 不想入睡，我提了一壶酒，坐在屋顶上，慢悠悠地喝着。 其实我什么都没想，不过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罢了。那一刻，我只觉得，阿爹啊，我有点想你了。 没过多久，接到了天齐的好消息，归云兄也要启程回云秦，临走前，他告诉我，会有一个光明的云秦慰藉这些年的风霜。 他做到了。 很快，我们投身于最后的大战中。 嫂夫人依旧勇猛的很，总是冲在最前线。我永远也忘不了，她和巴图斯最后的大战。 一个女子，得需要多么坚定，才能够徒手让没有开锋的桃木剑撕开血肉，深入胸膛呢？ 其实，我有过好几次都觉得，她不像天齐的长公主。但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允许一个人有秘密，允许一个人有属于自己的经历。 归云兄始终在她身后，最后的那个眼神，我总感觉他知道嫂夫人要用自己声东击西，但他没有阻止。 毫无疑问，他是心疼的，但他也是尊重和包容的。总有人需要机会救赎自己，他会给她兜底。 看着他们二人这样契合，我很开心。 还有点羡慕。 一切的一切都结束了。 最后的篝火旁，我喝了许多酒，因为这样，我才能掩饰住自己对素心的想法，能够不让人怀疑得多看她几眼。 可我万万没想到，她会那样说。 她送醉酒的我回营帐。其实我没醉，但也只差一杯就不行了。我克制住自己不去喝最后一杯，因为男子一喝醉，就爱聊心上人。 我见过许许多多的将士在醉酒后聊起自己的家人。 我不想那样。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素心，是我的秘密，是我一个人秘密。 我忐忑了一路，好不容易到了营帐，我以为她会离开，但她只是打了一盆水，轻轻擦拭着我的脸。 我不愿这样，她不用这样对我。我睁开了眼，却不曾想她也在看我，就这样，四目相对。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谢将军，我喜欢你。”一句清清浅浅的话落在我的耳边，炸开来。 “什么？” “我知道你没醉，一路上，你都没有将重量压在我身上……”她望向我的眼神亮亮的。“你喜欢我吗？” “我……”喜欢的。 “喜欢就够了。”她猜到了我未尽的话，缓缓笑起来，“我知道我的身份配不上你，原本不打算说。可是我阿娘就是这样，她曾喜欢一个人，因为身份从未说过，守了一辈子，临了临了才发现那人也喜欢自己。平白错过。” “其实，身份有别无法相守又如何呢？至少要告诉对方我挂念着你，这样也算对得起这份情谊。” 她在我面前，诉说着自己的心意。 我有些慌乱，但又想回应，素心这样好，怎么能用一句身份有别困住她呢？ “素心，我喜欢你。可是，我是一个前路未知的人，我见过太多人的离开，听过太多人的哭泣，我不愿你也这样。你应当拥有安稳的一生。” “谢熹，你也应当拥有快乐的一生啊。何必用还没发生的事困住自己。我走向你，只是为了你。” “一起走，才能安稳。” 许是酒精作祟，我愣在原地，她轻轻抱住我。 那之后，她常来找我，一次，她告诉我，她要随嫂夫人回天齐了，等一切结束，会来找我。 突然的离别，打碎了我这段时间的别扭。我方才明白，如果人注定要离别，就应当在能相守的时间用力的去爱。 阿爹总在战场，阿娘总在等候，但阿爹回来，总在阿娘身旁。 既然彼此相爱，那就用力的去享受吧。 我告诉她，我会努力活着。我会等她。 她走的那天，我跟着归云兄回到了国都，回到了谢府。 对着父母兄弟的灵位，我告诉他们，我找到了那个让我心安的人。谢正安，也有了期待活下去的牵绊。 在国都待了两年，我整肃了谢家军。等到一切妥当，等到素心来找我，等到归云兄决定隐居，我们重新回到了边城。 在那里，在我所守护的土地上，我们拜了天地。 我此一生，也算是好的。 有爱，有酒，有好友。 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