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冬日尽染血梅花黄(中)(1/1)
果然不出黛玉所料,当“皇后娘娘”四个字落到了染冬的耳朵里,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恐慌而激动。她尽力跪直了身体,嘴中发出“呜呜”的声响,眼泪汹涌地如同黄河决堤。她摇着头,眼睛猩红,额头重重地磕在地面上,很快就有鲜血顺着鼻梁流了下来,混合在泪水间,平添了几分狰狞之色。 在眉庄的示意下,费嬷嬷扯下了染冬嘴里的软木。她顾不上舔一下自己干裂的嘴唇,向前膝行了两步: “皇上,奴婢冤枉!奴婢是被人陷害的!求您千万不要告诉皇后娘娘!” “冤枉?染冬,你是皇后娘娘的陪嫁,是景仁宫的大宫女,也是宫里的老人儿了。宫规森严这四个字,你只怕比本宫都更懂。若你真是冤枉,那你说出来,本宫和皇上自会秉公处理。只是……”眉庄低下身子俯视着染冬,嘴角带着几分轻蔑的笑意。她处理宫务久了,虽不如年世兰铁血手腕,可也已经有了当权者的威严和气势。“你若是真的冤枉,为何不敢告诉皇后娘娘?” 染冬抬头看着眉庄,浑身抖如筛糠。她甩了甩脑袋,只觉得整个人都不清醒极了:“奴婢……奴婢……” 当初宜修出嫁时,总共是陪嫁了四个丫头:绘春,绣夏,剪秋和染冬。因着宜修是庶女,在府中本并不算太受重视,所以身边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只有剪秋和染冬,绘春和绣夏则是出嫁前家里拨给她的。剪秋因为为人圆滑处事周到深得宜修信任,成为宜修身边最得宠的大宫女。而染冬因着自己在医术上的天赋,成了宜修在宫中府中弹压妾室平衡各方面关系背后的那个女子。两人一台前,一幕后,相得益彰,作为宜修的左膀右臂,小心维持着她在府里的体面。 一切看似安稳和谐的生活都定格在大阿哥弘晖死去的那一天。 大阿哥晨起就有些不适,下午便发起了烧。染冬诊脉后确定只是风寒,回禀只要及时用药便可,也开了个退热的方子给宜修,然后便出府办事情去了。 宜修虽说通晓医术,不过只是精通药理,在望闻问切上资质平平。当初她为了嫡福晋的位置,用了那药性霸道的方子,强行有孕后身子便有些虚亏,还落下了头风的毛病。因着后面难以生育,所以她向来紧张弘晖。按染冬的想法,宜修定然会早早安排汤药给弘晖服下。 奈何纯元入府后就成了专房之宠,胤禛天天宿在她那儿,最近连府中的下人都有些看轻这个侧福晋。宜修当时头脑一热,便想着借孩子生病的理由,把胤禛请到自己的屋子里来——这毕竟是胤禛的第一个孩子,断没有不在乎的道理。况且弘晖也只是轻微发热精神不振,宜修便没按着染冬的方子让弘晖吃药,只是服用了常备的药丸以及用冷帕子降温。又因着夏日炎炎,便开了半扇窗,让房间里不至于太闷热。 谁料当夜有紧急军情,胤禛被急匆匆留在了宫中。 宜修在府中,左等右等也没等到胤禛回来,趴在弘晖的小床边就睡着了。直到快寅时,门外守夜的丫头换班发出了声响,宜修在迷迷瞪瞪中睁开了眼,才发现旁边的孩子早已经浑身烧的滚烫,满面通红人事不省了。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早就是乌云密布,开着的半扇窗户在疾风中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窗外一声惊雷炸开,宜修的脸在闪电的映照下显得惨白无比。她急急用手轻轻拍打着弘晖的脸庞,嘴里念着:“弘晖,弘晖,你醒醒,别吓额娘,额娘胆子小。额娘求你了,你快醒醒好不好?” 只可惜天不从人愿,未能及时服药引出了弘晖从胎里带来的先天不足的弱症,病况发作迅速得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宫里派来的太医也手足无措。小小的身体最终还是没能扛过凶狠的病魔,在嫡福晋报出有孕的那天,夭折在漆黑的雨夜。 自那日起,染冬明显能感觉到,宜修待她不同往日了。她心中有愧,却不认为这件事是自己的错。可身为奴婢,她也不能去指责自己的主子。她只能隐藏在光线照不到的地方,用自己看似白净的双手帮着宜修调理她需要的药材。有时候她对着阳光看着自己的手,只觉得斑斑血迹已经渗入了自己的骨髓,带着多少女人和孩子的怨气,怎么都洗不干净。 -------------------------------------------- 因着今日是黛玉的生日又要去佛堂,紫鹃说自己月信来了便没有前去伺候。她找了个小丫头来联系染冬,说是黛玉最近行为有异常,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像之前有孕时的模样。 最近这几天,弘时被革了黄带子,齐妃闹腾得厉害,宜修也心烦得很。当初染冬因为黛玉这件事情上办得不好,没少受绘春和绣夏的气。今儿小丫头来时,宜修吃了安神药正睡下,她便没有回禀,只想着把事情办成给自己捞回一点脸面。按着时间到了约定的地点,便闻到了一股子不太寻常的香味。她下意识知道不好,但是身子已经不听使唤了,轻飘飘的,热辣辣的,只想找个更热的东西抱着以缓解体内如蚁行般的瘙痒。原本清明的思绪也像是跌进了深渊不断下坠,下坠…… 紫鹃……淑嫔,是淑嫔!是她们主仆联合起来了! 染冬抬头,看着一旁的黛玉。这曾经胆怯的小小答应,曾经因为自己的一点点药物就被完璧归赵的小小答应,这曾经差一点点就可以成为皇后娘娘囊中之物的小小答应,现在正在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认真地盯着她。 “皇上,臣妾倒是相信染冬。她身为皇后娘娘的陪嫁,若是当初想要出宫嫁人,皇后娘娘定然也会给她指一门好亲事。以她的脸面,怎么可能在佛堂边上做这种淫乱之事?难道不怕佛祖怪罪吗?” “淑嫔妹妹,我们家乡有个说法,若是在佛祖附近做此事,惹怒了佛祖,便能让别人的愿望不作数。依我看,此人居心歹毒,也不是她一个奴婢敢做的事情。皇上,臣妾斗胆,此事还是得请皇后娘娘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