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阳应岚（1/1）

纪芯有点思觉失调，脑海里有一把声音告诫自己，赶紧往回走！偏偏双脚像被灌了铅，难以动弹。 纪芯跌坐在临池而建的亭榭上，放眼望去，独木成林的大榕树边冒出了一座重檐翘角，浮雕鎏金的大戏台。 电光火石之间，青衣女子重新出现，悄然独立在戏台的中央。莲步款款，玉袖生风，一唱三叹，娓娓动听。 “我有一段清呀，唱给诸公听，诸公各位静呀心静心呀……” 诸公各位？纪芯扇动了一下长长的眼睫毛，东张西望，只有自己一人，身边还有谁呀？果真毛骨悚然。 青衣女子唱得是戏腔，纪芯基本不懂，但音韵传达出来浓郁的哀怨，她可以接收到。 纪芯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害怕，兴许是青衣女子病态的美让她跟内慧外秀林黛玉挂钩。 一曲唱罢。低眉信手的青衣女子面目开始清晰，纪芯端详了一下她的容貌，惊觉就是一楼大厅悬挂画像里面的女子，气若幽兰。 青衣女子上一秒还在戏台上，下一秒豁然鹄立在纪芯跟前，着实吓了她一跳，纤手抚住心口。 纪芯后退一寸，青衣女子逼近一尺。 青衣女子的语气阴柔，“你是谁？” “我是纪芯。” “怎么闯到这里来？” “台风过境，我走不了，借宿一宿。” 青衣女子勃然大怒，“大胆，没经我同意，谁批准你在我的地方过夜？” “请您息怒，我只是误闯。” “你究竟是什么人？可以肆无忌惮在庄园闲逛。” “我是阳家小姐的钢琴老师。” “胡说，在庄园，阳家小姐只有我阳应岚……何时多了一位老师，我本人却不知。” 阳应岚，纪芯心里默读了一次这个名字，刚才她经过书房，水晶盒子里的红缎子上面摆着那份信函，赫然写着应岚1985年绝笔。 纪芯试探道：“现在庄园的主人是阳熠，阳小小姐是他的女儿，阳暖。” 阳应岚怒目而视，“不可能，阳槐远呢？他死了吗？” 纪芯回话：“没有，阳熠便是阳槐远的二儿子。” 阳应岚思索了一会，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胡说八道，不要企图在我面前说谎。” “我句句属实。” 阳应岚声线高了几度，“还说没有，我哥还没结婚，怎么就有了个儿子，还是第二个，这个儿子还又生了个女儿？” 阳应岚如梦初醒，莫非是她游荡了太多年了……她问纪芯，“现在不是1985年吗？” 纪芯蹙眉，穿越了？ 1985年离现在已有三十年有余了。 纪芯再一次跟阳应岚确定了今夕是何夕，而她也大胆地明确了阳应岚是老爷子阳槐远的亲妹妹，阳熠的姑姑，阳暖的姑奶奶。 纪芯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其实是乱七八糟，眼前这位是传说中……鬼魂吗？ 阳应岚两耳不闻窗外事，外面已经易主了，自己还蒙在鼓里。 阳应岚凄厉道：“我父亲和我哥好狠呀，找了法力高强的法师把我镇压在聆云小筑里，是铁了心不让我踏出这里半步。” 纪芯无厘头地回了一句，“外面风大雨大的，还不如留在小筑踏实。” “你懂什么！？我要去找我的爱人。” 阳应岚黯然伤神，“我跟我爱人约好了七月十四那晚殉情，被我父亲与哥哥知道了，软禁我在这里。他们真是可笑，以为关得住我的人，能关得住我的灵魂我的思想吗？我相信谦源，哪怕我们不是在同一个地方，也会各自履行承诺，一道赴黄泉。我记得我上吊的那个晚上，月亮既圆又光，我跟他呀，当时虽不能肉身相遇，但是我们寄思的是同一轮明月呢！我们承诺过，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纪芯当一个安静的听众，阳应岚情绪不稳定，絮絮叨叨的。 “我这些年过得不好，但不坏，他们给我祭祀的供品从来不少。我怕他……过得不好，会不会成了游魂野鬼……” 阳应岚啜泣，纪芯人生头一遭见识鬼魂哭，她的呜咽在这片空旷的天地间显得异常凄婉，让纪芯背脊发冷。 任何物种，都是需要一个倾诉的出口。阳应岚就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恨不得一下子把烂在肚子里面的事全部掏出来，一五一十地告诉给纪芯听。莫不过是这些年了，终于不用自言自语，找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阳应岚说了许多，纪芯乖顺地听着。阳应岚时而站着，时而坐着，时而飘着。 忽而闪现在眼前，忽而从背后窜出来。 “这处庄园是我父亲建起用于度假的，而聆云小筑是父亲在我八岁的时候命人加建的，我出生伴有眼疾，差不多成年才到国外治疗好。你是不是很好奇，小筑为何取名聆云，云朵当然是用眼睛观看的，怎么可能是用耳朵听呢？是因为我自小眼神不好，我母亲总是安慰我，天空飘荡的云朵，变幻的时候是有撕裂的声音的，只要我静心聆听，我能感受到云朵的笑云朵的哭，云朵的快乐云朵的悲伤……” 纪芯听得入迷，动容道：“您母亲一定是一位很心地善良，和蔼可亲的长辈。” 纪芯的回应，让阳应岚得到了共鸣。 “是，可惜她去的早，我父亲有几房姨太太……怎么说，我母亲看似风光，其实就是一个无爱的女人……没了母亲的庇护，我便是漂浮的芦苇，没有了依附。” “我只不过是阳家巩固势力用于商业联姻的一颗棋子。虽然饱读诗书，还曾经在外国留过学，嫡出也只不过增强了筹码。我难以想象这个世界还存在着包办婚姻，我以为我不会屈服，我能抗争到底，终究是力不能及呀！” “最后我还是答应了嫁到姜家，可惜那人不是良人呀，我阳应岚可不是一般女子，我拼死离了婚。搬回娘家，可惜姨娘们容不下我了，后来被安置在庄园的小筑，倒好，清静。” 说到这里，阳应岚骤然变得柔软了。“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图书馆遇见了谦源。他很好，不介意我有过一次婚姻，一来二往，私下我们一起了，我结过婚当然不是完璧之身，恨不相逢未嫁时，觉得太可惜了。但他却跟我讲，娶妻求淑女，一个女人的好坏不是以处子来断定的。” “我十分想念他……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有机会了。”阳应岚先是朝着纪芯微笑，霍然容貌变得狰狞，披头散发，“我要你帮我！” 霎间，纪芯紧张得像全身灌了铅，耳朵发出轰鸣，大脑失去指挥身体的能力，屏住呼吸，直瞪瞪着瞅住近在咫尺的嘶吼的脸。右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不然早惊呼出声。纪芯不敢尖叫，怕惹得阳应岚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