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论牛郎织女(1/1)

周围侍从,无论是崔令鸢的人,还是沈蕙的,抑或是秦七娘的贴身婢女,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比喻,真有够难听的。 崔令鸢闻言,头也没回,依旧专心致志将看中的那一朵最大的玫瑰给剪了下来。 沈蕙撇撇嘴,自讨了没趣,刚要再张口,崔令鸢颠了颠手中花篮,满意地放下了剪子。 “藤萝饼,玉兰片,石榴粉,广寒糕,茶花入粥,百合蒸面这些都是阿蕙素来爱吃的花馔,却只闻其味,不知其做法。若我这般与花亲近感受都叫做牛嚼牡丹,阿蕙又算什么?” 她似笑非笑挑眉,顺便还接过帕子擦了手,十足的轻蔑气人。 言外之意是,你一个光知道张嘴吃的,是不是连牛也不如啊? 崔令鸢身旁的婢子都觉得解气,从鼻孔里轻嗤笑出来。丁香稳重些,一个个瞪过去,到底自个脸上也忍不住带了些微笑。 刚刚出主意的秦七娘已经尴尬得眼神乱飘了,沈蕙的脸色实在精彩,扭曲地瞪住她,就要开口还嘴。 崔令鸢却不让她再有开口的机会,紧接着道, “还有,阿蕙却是误会我了。听闻婆母斋素,乞巧将至,我为表孝心,这才引花入馔,孝敬婆母。” 她含笑看着脸色一下变得惨白的沈蕙,“牛嚼牡丹到底是在说谁,阿蕙下回可得想好了再说。” 沈蕙抖着嘴唇,半晌没再开口。 崔令鸢也剪够了花,露齿一笑:“走了。”熊孩子,嘴不能光贱,战斗力还得修炼啊。 崔令鸢竟然有些想念从前在府里看二娘和四娘斗嘴的时光来,有来有回,有腔有调,针锋相对,这才叫乐趣! 她这一手气人的好本事,还是跟四娘学的呢。 —— 玫瑰单吃起来是微甜的,又带少许苦味。 用糖渍了,就是着名的玫瑰糖糕,可入各种甜食的馅,香甜可口。亦可与鸡腿菌、鲜笋等炖汤,是滋补佳品。 方才为了吓唬沈蕙,把宁国公夫人搬出来也不全是她的诨说,既做了花糕节礼,总要孝敬长辈的。 节礼最重要的是面子功夫,故她选择了做冰皮花糕,好看意义大于好吃,又不考验手艺,挑不出错来。 摆在盒子里,红的是玫瑰,粉的是蔷薇,白的是栀子茉莉,淡黄的是奶油,五色缤纷,皮子也随馅透出一点浅浅淡淡的花色,煞是好看。 单拿出来,小巧剔透的一个,巴掌一半大,颜色娇嫩,冰透软糯。 送给宁国公夫妇跟镇北侯夫妇的,用福禄寿的模具,长辈人喜欢。其余的,统统做牛郎织女——应景儿嘛! 就是送到二房手里的,需得多备上几个,否则被几个小孩儿一分,沈荐回来的时候大概只剩个空盒子了。 到了傍晚,日沉西山。因明日七夕,阖朝上下都放一日假,故沈晏下值回来得早。 院子里没有前些日子的烟火气,想来是住在此的主人懒怠动,今日没有亲自下厨。 想到又要吃大厨房的饭食,他竟然隐晦地生出了几分抵触。 屋内隐隐传出来婢女声音:“娘子为何单把这牛郎的留出来不吃呢。” 另一名婢子:“傻阿杏,牛郎是男子,是织女的夫郎,二人感情动人肺腑,娘子与郎君亦是新婚燕尔,自然是留着给郎君吃了!” 沈晏心下一动,是了,她不计手段也要嫁给自己,自当是恋慕他的,合该如此。 不过,他无欲情爱,是不会回馈她同等心意的想到此,沈晏心情有些复杂,面对这样的小女儿家心态,浑身不自在起来,一时不知该不该抬腿进去。 罢了,二人既已成亲,自己坦荡对待便好。 他才抛开杂念,定下心神,屋内又传出来崔令鸢语重心长教育婢子们的声音:“那牛郎偷看织女洗澡,还偷藏人衣裳,以此要挟对方与他成亲,分明的法外狂徒。这若不是神仙,放《晋律》里,流放刺配都是轻的了!” 沈晏:“” “可牛郎对织女也很好啊” 茴香从小就爱看才子佳人、书生小姐、神仙凡人的话本子,更是牛女的忠实的拥蹩。 崔令鸢看她很有恋爱脑的潜质,深深点了一下她的脑袋:“织女原先在天上,好好的神仙逍遥日子,可缺衣少食了?到了凡间,没日没夜的织布卖钱,这些苦难道不是牛郎带来的?毁了你的安稳生活,再给你一口水米,这就好了?眼下还有说法,叫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呢。” 她恨铁不成钢:“牛郎这般,拖着织女跟着他受苦,跟断人财路有什么分别!” 婢子们被她这番论调说得一愣一愣的,莫名又有点道理,陷入了思考。 趁没人,崔令鸢抿抿唇,压低了些声音,几分沉重道:“你们以后找郎君一定擦亮眼睛,合法乎已是最低要求标准了,更要看此人合德乎。我上有父母孝道、世俗礼法压着,这辈子便是这样了,故我不会逼你们强嫁。若是找不着称心的,我养你们一辈子也使得。” 沈晏:“” 阿昌站得远些,是以并未听见崔令鸢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只见自家阿郎默默放下了准备推门的手,绕到耳室旁的小门进了书房。 沈晏走了,自然没听见后面崔令鸢半怅然地一叹,复又半释然一笑:“好在你们郎君性子虽冷,却不是那般法外狂徒。” —— 沈晏坐在书房里,不一会儿,崔令鸢知晓他回来了,便叫丁香将剩下的花糕凑了一盒子,给他送去。 自然不只是牛郎的,还有各色梅兰竹菊,是文臣清臣喜欢的意象。 她让婢子带话,她今晚上累惨了,就吃花糕凑合了,叫沈晏自行解决。 丁香自然将这番话修饰了一番才说出口。 “知晓了。” 正屋的动静逃不过他耳朵,沈晏淡淡看了一眼那托盘,三枚被嫌弃的“牛郎”安安静静躺在里面,不像法外狂徒,倒显得有些可怜。 他默然半晌,反思自己。 合法乎?合德乎? 沈氏君子之族,自是合的。 可崔三娘似乎并不满意这门婚事,这倒是和她往日不甚在意自己的态度对上了。 他心头越发茫然,拈起那牛郎模子的花糕一看,想到方才自己在门外的纠结,感觉牛郎俊逸秀气的面庞不断变化浮动,凑出“自作多情”四个字来。 这算是好事吧? 至少她并不是自己认为的算计女子,亦不会像其他钦慕自己的女子一样,将一颗心系在自己身上,让他徒增压力。 是好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