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楚灵王的名不正言不顺(1/1)
虽然自从晋悼公复霸之后,晋国国力日渐衰落,但仍然是诸侯公认的霸主,除了齐国对晋国的霸主之位虎视眈眈,一些小国遇到了麻烦仍然来向晋国求助。楚国是南方的大国,蔡国距离楚国很近,一向在中原霸主和楚国之间摇摆不定,所以时常要到楚国去朝见楚王献上礼物,与楚国搞好关系,求得国家的安全。 一次,蔡昭侯得到了两枚质地清润、雕工细腻的精美玉佩和两件珍奇的皮裘大衣,正好到了朝见楚王的时间,他便自己穿上皮衣佩上玉佩,将另外的玉佩和皮衣作为献给楚王的礼物带到了楚国。到了楚国之后,楚昭王见到蔡昭侯献上的玉佩和皮衣非常精致稀有,于是很是高兴地试穿了皮衣和玉佩,并设宴款待蔡昭侯。 蔡昭侯与楚昭王二人都穿着华美的皮衣和珍贵的玉佩参加宴会,觥筹交错,宾主尽欢,可是陪同楚昭王参加宴会的楚国令尹子常看到如此珍稀的玉佩和皮衣十分羡慕,也想拥有。他仔细想想,觉得楚昭王的玉佩与皮衣自己还不敢贸然去要,但是蔡国国小力微,自己身为楚国的令尹,掌握着大权,蔡昭侯一定不敢得罪,于是便要求蔡昭侯将其玉佩与皮衣送给自己。 谁知正是由于蔡国国小力微,蔡昭侯很难得到什么珍宝,将玉佩与皮衣视若心头肉一般,这次将玉佩与皮衣送给楚昭王一半已经是为了国家的安全忍痛割爱,无论如何都不肯将自己的玉佩与皮衣送给子常。子常虽然身居高位,却是一个贪婪蛮横之人,他见蔡昭侯如此不给面子,竟然下令将蔡昭侯扣留在楚国三年之久。 无独有偶,蔡昭侯被扣留后不久,唐国的唐成公到楚国去朝见楚昭王,子常又看中了唐成公的两匹宝马,唐成公不肯给,子常便将唐成公也扣留了起来。唐国失了国君,诸位大臣都十分着急,便聚在一起商议出了一个办法,他们以唐成公身边的随从轮值为名派人到楚国去,在接风宴上将唐成公身边的人都灌醉了,偷了两匹宝马拿去献给了子常。 子常得到了宝马,很是志得意满,便放唐成公回国了,然后又对与蔡昭侯一起被困在楚国的蔡国大臣们说:“蔡国国君之所以长期羁留在楚国,都是因为你们不献上礼物,如果到了明天你们再不奉上丰厚的礼物,我就下令处死你们!”蔡国大臣们都十分惊惧,便倾尽所有凑了厚礼送给子常,蔡昭侯这才得以回国,当他渡过汉水时,想起在楚国遭受的不公正待遇,心中愤愤难平,拿起了自己那枚珍贵的玉佩毫不吝惜地投入滔滔汉水之中,并发誓说:“有大河为证,我今生再不南渡汉水朝楚!” 蔡侯回国以后,决定报复楚国,但是他深知蔡国弱小,不可能与强大的楚国对抗,便不惜将自己的儿子公子元和大夫的儿子送到晋国去做质子,换取晋国发兵进攻楚国,为自己报仇雪恨。当时晋国在位的是晋定公,他见楚国一方面因为与新兴的吴国的战争中元气大伤,另一方面又因为令尹子常的愚昧无知、贪婪蛮横而得罪了很多依附楚国的诸侯国,他们纷纷都投靠了晋国要求攻打楚国,此时正是攻击楚国的大好时机。于是晋定公便决定在召陵大会诸侯,联合起来进攻楚国。 召陵之会的声势十分浩大,与会的有齐、鲁、宋、蔡、卫、陈、郑、许、曹、莒、邾、顿、胡、滕、薛、杞、小邾等十七个大小诸侯国的国君,他们有的是曾经遭受楚国的欺凌希望借机报仇雪恨,有的是打算趁火打劫得些好处,都摩拳擦掌准备大战一场。眼看着一场大战爆发在即,此时却发生了一件出人意料之事。 蔡昭侯到晋国求助,晋国的大夫荀寅便向蔡昭侯索贿,蔡昭侯见晋定公已经大会诸侯,马上就要发兵,自然不肯多花冤枉钱,便拒绝了荀寅。荀寅心中很是不满,决定一定要想办法让蔡昭侯的希望落空,于是荀寅找到了手握大权的晋国大夫范献子说:“我们晋国如今政局危急、自顾不暇,而各诸侯国也都有二心,这种情况下去攻击敌人,实在是太困难了,况且自从我们加强防御,楚国来袭扰边境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双方难得和平相处,攻打楚国于晋国无益,您不如还是拒绝蔡昭侯的要求吧。” 范献子听了觉得有理,便同意了,将攻打楚国的事情丢到一旁不再提起。来召陵参加会盟的各国诸侯本来跃跃欲试地准备着大举出征,谁知晋国竟然出尔反尔,劳师动众地将大家请来,又冠冕堂皇地宣布了楚国的罪状,一副不灭楚国誓不还的样子,却转眼之间就置诸脑后,一场大会弄得虎头蛇尾,让各国伐楚的计划落空,再加上晋国之前向郑国借用羽毛,将借来的羽毛装饰到自己的旗帜上炫耀给各国诸侯看,这种暴发户的行为也很让各国诸侯看不起。 召陵之会结束之后,各国看透晋国已经是外强中干,表面上看虽有霸主之位,也像以前一样拥有大会诸侯的能力,国内却已经乱成一团,臣下的一句话就可以改变国家大计。于是各诸侯国纷纷背叛晋国,《左传》将这件事记载为:“晋于是乎失诸侯。” 晋国此时霸业倾颓,正是楚国乘虚而入的好时机,但是楚国并没有抓住这个机会,因为楚国也陷入了内乱。公元前560年,楚共王逝世,共王一共有五个儿子,他们分别是:公子招、公子围、子干、子哲、弃疾。由于这五个儿子都是嫔妃而不是王后所生,因而没有谁具有继承大统的先天权利。于是楚共王生前将一块祭祀山川神灵的玉璧埋在地下,让五个儿子依次下拜,看谁能够恰好位于玉璧之上的土地。结果有三位王子接触到了玉璧之上的地方。他们是:公子康、公子围以及幼子弃疾。于是,按长幼顺序,公子康被立为太子,而公子围,就是后来的楚灵王。 公子招即位之后,是为楚康王。楚康王在位十五年,薨,其子麇继位,被称为郏敖。此时的公子围,以王叔身份摄政,位居令尹。 公子围素来骄奢暴虐,荒淫无道。楚康王十三年,楚国攻郑,俘虏了郑国将领皇颉。本来这一功劳属于楚将穿封戌,和公子围一点关系都没有。公子围内心眼红,便去抢功。穿封戌自然不肯,和公子围争执不下,只好让大夫伯州犁评理。伯州犁心生一计,让被俘虏的皇颉来指认俘虏他的是谁,并且颇富暗示性地指着公子围介绍说这是楚国的王子,却把穿封戌说成是一个“外县的小官”。皇颉会意,假言道公子围勇猛无敌,自己难以抵挡,于是被俘。就这样,一份本不属于公子围的功劳,被他硬生生地抢到手中。 楚康王过世后,各路诸侯纷纷前来楚国凭吊,大家看到新王年幼,而身为令尹的公子围实力强大,都为楚王郏敖感到不妙。郑国使臣更是直言公子围不久即将篡位。 公子围的政治野心日益膨胀,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打压异己。并且做出明显的谋逆姿态,预先释放政治信号。例如,出使国外时,公然使用国君的仪仗规格;而在国内王室组织的狩猎活动中,又打出了国君的旗号。举国上下人心惶惶,周边国家议论纷纷,公子围篡逆之心,路人皆知,唯独楚王郏敖视而不见。 在这样的情况下,公子围并没有有所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楚王郏敖二年,他利用权势构陷处死了大司马蒍掩,并将一批反对自己,或是对自己存在潜在威胁的人排挤出权力核心。 次年,卫国国君访问楚国,北文公子看到公子围恣肆的姿态,对卫国国君说道:“公子围看来是要谋逆犯上了,以他的能力可以达到目的,但绝对不会善终的。《诗》云‘善始者易,善终者难’,况且公子围没有善始,哪得善终。”卫君问他从何得知,对曰:“《诗》云‘敬慎威仪,为民之则’,公子围没有威仪,不能给百姓提供准则,自然无法长居百姓之上。” 又问:“何为威仪”对曰:“威,乃是让人害怕,仪,乃是使人效仿。无论是君臣、父子,上下、内外,均各有威仪。周文王讨伐崇国,仅两次,崇国归顺,他国丧胆,这就是威;周文王政治通明、姿态谨严,天下人争相效仿,这就是仪。是否具有威仪,实乃成败的衡量标准啊。” 楚王郏敖四年,公子围带领大队人马,远赴郑国娶亲,郑国对此人严加防备,不愿让其进入国都。公子围不肯,派人入城交涉,倚仗楚国强大、郑国弱小,态度软中有硬,十分倨傲。无奈对方有礼有节、滴水不漏,只好放低姿态,表明自己仅来迎亲,决无二心。郑国这才勉强让其进城,算是保住了面子。 随后,公子围又奔赴虢池,参加诸侯会盟,会上公子围再度力搏出位,对晋国人说此次会盟无需有什么大的举措,按照上次会盟拟定的条文照本宣科一下就可以了,晋国人无奈答应。 不久后诸国再度会盟,公子围愈加飞扬跋扈,他打着国君的仪仗,穿着国君的衣袍,随行带有侍卫,其用意昭然若揭。诸侯看了以后哭笑不得,暗中议论其猖獗行为,大夫伯州犁只得向众人解释道这套排场是楚王特地借给公子围的,却被郑国公子羽一语道破说公子围“借”到这些什物,就不准备还了。伯州犁尴尬之下只得转移话题让公子羽多关心一下本国子皙的作乱图谋,尽显苍白无力。 会盟结束之后,公子围一行人回到本国,随即打发伯州犁、公子黑肱去往郏、栎两地构筑城池,由于地处郑国边境,郑国人对此感到不安。子产却明察秋毫,说这是公子围即将起事,想要除掉黑肱、伯州犁二人,所以郑国不必感到担忧,隔岸观火即可。 不久之后,公子围的机会终于来了,他和伍举一起出访晋国,走到边境的时候突然接报说楚王重病。于是公子围迅速返程,只让伍举一人访晋。子围回到国都,立即调遣心腹军队控制宫廷,随后入宫“探病”,见到楚王神志不清,羸弱不堪,便狠下心来,用自己帽子上的缨带勒死了楚王,随后又对楚王的两个儿子痛下杀手,第一时间登上了王位。紧接着派人奔赴各地,去除掉那些他事先派遣去“筑城”的大臣和弟弟们。伯州犁惨遭杀害,几个弟弟早就预料到事情不妙,纷纷奔赴各国避祸。由于楚王被葬在郏地,故史称“郏敖”。 消息传到郑国,郑国派遣大夫游吉出使楚国参加楚王葬礼,游吉回国后,不无讥讽地建议郑国国君准备一下行装,好去参加不久以后公子围,也就是楚灵王的会盟。因为这位楚灵王骄横轻狂、目中无人、暴戾乖张,正处于人生得意之时,一定会借机确立自己在诸侯中的盟主地位。不过子产却认为楚灵王在几年之内做不到这一点。 楚灵王的篡位,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典型,他处心积虑,谋划多年,步步紧逼。利用楚王郏敖暗弱、朝中无忠勇之臣可以与之抗衡这一点,肆意扩张。不过正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当楚灵王把酒欢歌,感慨普天之下,舍我其谁的时候。他以及他治下的楚国,就像脱了缰的马儿一般,在一条不归之路上越跑越快、越跑越远。他在满怀幸福地坐上那高高的王座的同时,也为自己掘下了深深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