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从此以后你我再不是主仆(1/1)

鲜血一般的夕阳,慢慢被暗沉的阴云覆盖吞噬。 风势渐大,吹得人眼睛生疼。 钟离珏清瘦的脸庞苍白如纸,目光紧紧盯着段寒衣。 他哑声问道:“可以用我的血与夜儿相换吗?” 段寒衣的眼瞳像清透淡漠的琉璃,映着天边阴沉邪红的夕阳。 他不解地问道: “就算你明知与他换血你会死,也要这么做吗?” 钟离珏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灰暗的眼眸里浮起几分隐约的期待。 “只要可以让夜儿解蛊。” 几个月前,段寒衣救起钟离珏的时候,他无论如何都想要活下来,现在又可以毅然决然放弃自己的生命。 归根结底,皆是因为楼非夜。 段寒衣的话粉碎了他那丝希冀。 “换血的人选,最好是年轻健康之人,你并不合适。” 钟离珏无力地闭上眼,沙哑的嗓音压抑发颤。 “所以只能……另找他人了?” “对。” 要用一个无辜人的性命来给楼非夜解蛊…… 钟离珏脸色苍白,被乌云吞没的夕阳压抑暗红,幽幽打落进他的眼眸中。 半晌后,他低声道: “……我会去找合适的人,等夜儿醒过来,你就替他换血。还有……这件事千万不可告诉他。” 钟离珏尽管从不曾想过要牵连甚至去害一个不相干的人,但这一切底线在楼非夜面前,都变得不重要。 段寒衣看到他的神色从痛苦愧疚,再转为坚定执着,也不过短短一瞬。 “好,我答应你。”段寒衣说,“但你徒弟此时受伤虚弱,也需要过些日子才能换血,否则风险太大。” 钟离珏面露焦急:“可夜儿现在被蛊虫控制,他一旦清醒就倍受煎熬……真的不能早点换血吗?” “换血之术本就凶险,操之过急的话,倒时他也性命堪忧。这段时期我会施针压制住他体内躁动的蛊虫,尽量让他不那么难受。” 段寒衣也知道时间紧迫,因为离开下蛊者越久,情人蛊发作就越严重,只怕到最后连心智也会受影响。 “爱”使其疯魔,丧失理智。 司予居然会给楼非夜下这种蛊毒,也挺疯魔的。 暮色降临,风雨欲来的天空浓云翻涌。 零星的雨滴打落在小九脸上,他蹲在墙角的花木下,神色紧张不安,片刻后悄悄起身离开。 屋内没有点灯,比外面还要昏暗。 楼非夜半靠在床头,微微低着头,眸色幽深沉寂,披散的长发垂落在苍白的脸侧,覆盖上一层阴翳。 紧锁的眉头显示出他隐约的烦躁不安,因为刚才段寒衣给他针灸过,体内蛊虫的躁动有所减弱,楼非夜没像之前那样身心难受。 只是脑子里总控制不住想司予,眼前也偶尔闪过他的模样,耳朵里隐约听见他的声音。 尤其是在这种独处的环境里,更为明显。 楼非夜忍不住伸出手,指尖扣住肩膀上的伤口,一阵钻心的疼痛剧烈传开,折磨他心智的幻听幻觉终于减弱消失了。 他脸色因痛楚而更苍白几分,伤口的鲜血渗透布料,染红了指尖,眉宇里的却流露出一丝病态的解脱之色。 “师弟……师弟!”房门被推开,小九惶惶然跑进屋里。 他扑到床边,小小的身躯随着喘息微微发抖。 楼非夜悄然收回手,擦掉指尖的血迹,轻轻摸了摸小九的脸庞,昏暗里看不清楚他的神色,手掌触摸到一片湿润。 温热冰凉交替。 “你回来这么快,倒是令我意外。”楼非夜没有道破他滚下的眼泪,慢慢擦干小九湿润的脸,浅笑着低声说道。 “……我刚才听见师父和段哥哥在说话。”小九咬咬唇,小声说,“但师父他也说了,不准让你知道……” 先前钟离珏在房间里待了好一会才离开,他以为楼非夜睡熟了。 可楼非夜并未睡过去。 因为感觉到师父应该有事隐瞒他。 否则师父为什么不让段寒衣把解蛊的方法说出来? 楼非夜不太放心,就让留在房间里的小九去帮探听探听。 他原本是想让小九去找萧容与问问,或许他会知道什么消息,却没想到小九一出去就听见了师父和段寒衣说话。 小九显然心神不宁,他忍不住爬上床榻,紧紧靠着楼非夜,声音逐渐哽咽。 “师弟,你和师父都不要死好不好……我、我害怕……” 他语无伦次,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楼非夜闻言,心中不由得一沉。 …… 夜渐深,大雨倾盆,愤怒的冲刷而下。 房间里阴冷压抑,窗户大开,呼呼的风雨灌了进来。 灯烛被狂风吹得忽明忽暗,光影凌乱摇曳。 闪电划破天空,雪白的光芒骤然把屋子里的景象照亮。 一袭白衣的司予仿佛一抹幽灵,狂风吹得他披散的长发纷乱飞扬,苍白的面容隐带疯狂,他冰冷细瘦的手扼住凌清弦脖颈,将他压在床榻前。 他另一只手扣住凌清弦的手腕,吸走了他一大半的内力。 凌清弦本就受了内伤,此刻内力又被吸走,几乎等于没了半条命,两鬓瞬间显出许多白发,整个人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而司予原本苍白虚弱的脸庞,则恢复了几分红润。 他修炼的内功心法以吸取内力为主,因此想要尽快伤愈,掠夺他人内力是最有效也最快的办法。 现在他没有时间慢慢养伤。 虽然这些内力,不足以让他内伤彻底痊愈,但也好了六七成。 司予松开凌清弦,每一次闪电的光芒映亮他的脸时,那双阴冷幽黑的眼瞳都像无机制的玻璃一般,冷漠又空洞,没有半丝感情波动。 凌清弦无力跌倒在地上,他闭着眼睛,掩盖了他目中一闪而过的苦涩自嘲。 司予起身走到书架边,从抽屉里取出两瓶药,挥手扔到凌清弦身上。 凌清弦吃力打开药瓶,吞服下药丸,虚弱的身体恢复一丝力气,他艰难地爬起身,半跪在地上垂首哑声低低道。 “谢主人赐药。” 司予莫名嗤笑,苍白冰冷的指尖摩挲着手中另一瓶药。 “你内力损失殆尽,几乎已成废人,居然还来谢我。” 凌清弦压下胸腔里的疼痛,咳嗽着抬起头,忽明忽暗的光影里,眼前雪白的身影阴沉又凄美。 “主人当年救了属下性命,此恩无以为报,即使主人要取走我这条命也是应该,更何况是这身武功。” 司予光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衣袍下露出的脚踝清瘦雪白,停在凌清弦面前。 “你现在对我而言,已经没有用处了,从此以后你我再不是主仆,你走吧。”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又一瓶药被扔到凌清弦面前。 凌清弦瞳孔一缩,这是解他身上之毒的解药…… “主人……”他惊慌抬起头。 但司予已然转身离开,灯烛被风吹灭,他的背影也湮没于门口风雨飘摇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