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神明少女(1/1)

本以为经历了夜间的混乱,这会是一个无眠之夜,可出乎意料的,何姒回到酒店后,脑袋才沾到枕头就睡了过去,经历了难得的好眠。 第二天清晨醒来时,疲惫全消,容光焕发。何姒想,她和秦鉴之前推测的方向应该是对了,所以一整晚都没有噩梦再来叨扰她。 何姒看了眼时间,七点半,她没有急着去沙漠见秦鉴,而是将自己脖子上的红绳取下,将那从小带到大的玉佩从红绳上解开,然后把揣在兜里的帝屋串珠一粒一粒穿上去,编了个全新的手串。做完这一切,她才穿过镜廊,往沙漠中的那间土屋而去。 不似夜晚,土屋的大门此刻正敞开着,柔和的光线驱逐着初冬的寒意,习习微风中带了暖意,空气中难得有一丝清新的味道。 范宇站在屋外一棵树下漱口,见到她,口齿不清地说了声:“哟,来啦。” “早,他呢?” 范宇仰起头咕噜几声,又呸地一下将含在嘴里的水全吐在树下,才吊儿郎当地回了一句:“谁呀?” 何姒先是愣了一下,以为范宇又在逗她,可看到范宇的表情和全身不自然的动作,心下了然,问道:“范处心情不好?” 被说中心事,范宇似乎挺满意,夸了两句:“真不愧是何姒,比里面那个强了不少。” “哦……”何姒拉长了音调,“那,里面那个怎么得罪你啦?” “没得罪我,他自己受伤了,在那撑着呢。” “受伤?”何姒说完,突然想到昨晚帝屋手串断裂前那一幕。 君九姿确实尝试要抓住秦鉴受伤的右手,似乎没抓住,秦鉴又换了另一只手将她拉起。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何姒再回想起来,又不确定那一瞬到底发生了什么了,看来是不经意的拉扯加重了伤势,而帝屋手串偏偏又被扯断了,没能起到保护作用,这个细节竟然被自己忽略了。 “瞒得不错吧。”看到何姒的神情,范宇也猜到了她心中所想,晃了晃脑袋,准备借刀杀人。 “我进去看看。” “看看有什么用,最好教训教训。”范宇对着何姒的背影做了场外指导,心情终于好了一些。 何姒在这叫嚣声中走进了秦鉴休息的内屋,一把拉开了窗帘,晨光顺势涌入室内,将黑暗赶走,屋里立刻亮堂起来,一个孤单的人影正沉默着坐在老旧的单人床上,看起来情绪颇为低落。 “晚上休息的还好吗?”何姒没有提起伤势之事,而是来到秦鉴身边,挨着他在床沿坐好。 “挺好。” “是吗?”何姒探过头盯着秦鉴,逼迫他的双眼与自己对视。 “小伤而已。”秦鉴招架不住,垂眼看向自己的膝盖。 “把手伸出来。” 秦鉴听到这话,转头看向何姒,眼中竟然有委屈之色。 “怎么啦,你不把手伸出来,我怎么帮你把手串带上?”何姒说着,像是安慰小朋友般,从口袋里掏出新编的手链,“我只会编女款的,先凑合带着吧,等回去了再给你修修好。” 秦鉴看了看何姒手中编的歪歪扭扭的手链,又看看她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眼睛,情绪高涨了许多,终于将手伸出来,说道:“女款也挺好。” “是吧。”何姒随口应着,认认真真地将手链戴在秦鉴那个受伤的手腕上,像是怕掉,又系了一个死结,看到绿色荆棘顺着袖口往小臂延伸,一路攀爬,最后又从衣领处游曳出来,结出鲜红的果实,才彻底放下心来,说道,“我记得你说过,帝屋并没有治愈疗伤的功效,只能防凶邪之气对吗?” “嗯。”秦鉴的目光还落在自己腕间,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 “虽不知道那日伤你的是什么凶邪之物,但这伤不能再拖,这次事件结束后,我陪你去找一趟关大夫吧。” “也好。”秦鉴没有拒绝,而是快速应了下来。刚说完,他就站起身,朝着屋外说道,“君教授来了。” “别忘了变成秦老师。” “知道了,阿姒真是操心。”秦鉴说着,声音愉快,已经全然不见独坐暗室时的阴沉,只是挺拔的身躯低矮了几分,已经变成了仙风道骨的老朝奉。 这次,不仅是君教授,她的学生陈述年、吴代表和小五子、还有赵叔等沙泉村留守的几位村人也一起来到了土屋门口。除了还在守泉的李冲,人都齐了,显然到了商量祭祀相关事宜之时。何姒也不扭捏,跟在秦鉴身后,朝屋外走去。 除了君九姿,其余几人见到走在老朝奉身后那个尚带书生气的文弱女孩时,都愣了一愣。村人不说,范宇和秦鉴也不先开口,最后还是君九姿先打破了这尴尬的寂静,假惺惺地问道:“这位是?” 随后是赵叔极度不满的声音:“怎么又带陌生人进村了?” “你好,我叫何姒,是古代人文历史学方面的研究生。”何姒略过了赵叔的不满,边说边在心中默默解释着,古建筑学,也算是人文历史的分支吧,不算忽悠人。 “古代人文历史,来做什么?”几个村民嘀嘀咕咕,吴代表和小五子也对视了一眼,几人目光中全是不信任。 “你们不是说要为神泉安排一次祭祀嘛,但说到具体的祭祀内容时又都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要以妄者之血,慰祖先之灵,怎么行?所以我们只能找外援啦,”范宇一摊手,继续说道,“你们别看何小姐年轻,她对沙漠古国的人文历史很有研究,特别是关于各类祭祀活动,所以我们特意请她过来帮忙。” “祭祀?” “这还轮不到你说话,”赵叔打断吴代表,看向何姒,满目愁容,显然对她的年龄和性别都不满意,“你说这个女娃儿来帮忙祭祀?” “这可不是普通的女娃儿,大家都是沙漠中讨生活的,精绝国可听说过?” “你说盗墓那个精绝女王?”小五子接上了范宇的话。 “怎么能盗墓呢,那都是小说,”范宇连忙纠正道,“不过地方差不多,就是那么个地方,也在沙漠之中,上次发现遗址的时候就是我们何教授去的。” “咳咳。”何姒听到范宇越说越离谱,自己成了教授,还去尼雅遗址了,忍不住咳了两声。 “这是提醒我呢,那是机密,不能说的太多,”范宇扯了个神秘的笑容继续说道,“遗址嘛,你们懂的,都有点那个……是我们何教授还原了一场祭祀,安息了千年之前沙漠上太阳神鸟的亡魂,众人才能安全进入遗址之中,她也在那次祭祀之后,获得了神鸟后裔的眷顾。” 范宇明显夸大其词的话语刚讲完,村人脸上露出明显的怀疑之色,小五子忍不住了,率先说道:“这位大哥,吹牛也有个限度,还神鸟后裔的眷顾,你咋不说她就是精绝女王,这样,你让这女娃儿叫只鸟出来给我看看。” 范宇一抬眉毛,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何姒喊了一声:“小九。” 声音不大,几乎被众人的嘲笑之声淹没。可随着这声音,一个黑色的影子在众人头顶徘徊了一圈,然后从天空中俯冲而下。经过小五子身边时,看似小巧的羽翼扇起一阵怪风,偏将他一人的帽子吹落在地。小五子还没反应过来,那黑色的影子已经停在何姒手心,扑扇了两下翅膀,抖落一身晨光。 “啾。” “乖。” 何姒摸了摸小九的脑袋,再看周围,原本悉索的碎嘴之声已经消失,众人全都肃然地看着她。 阳光从云层中洒落,点缀在何姒散乱至肩的长发上,身形苗条修长的少女像春天里新生的柳条,柔韧而新鲜,那是沙漠众人不曾见过的生机。 她歪着头,看向手心神鸟的目光安详从容中隐藏着一丝得意。本就白皙的脸庞在沙漠众人的反衬下更显细腻,倒像是精雕细琢的瓷器,白的通透,又带着桃花般的红晕。晨曦之下,唯独她被一层金色的光晕笼罩,宛如从天而降的神明少女。 风吹过,容纳了十多人的小院里鸦雀无声。 赵叔张了两次口,还是没能说出话,最后还是朱斌打破了这阵沉默:“昨晚分开时还未见到何教授,不知何教授怎么来的?” “我去接的,一晚未眠,”范宇胡乱扯着,“对了,一会还有一车牛羊过来,也是为了今日的祭祀之事。” “牛羊?牛羊怎么可以!我们说好了的……” “也是何教授交代的,我们就照办了。” 赵叔火气上涌了一半,听范宇这么一说,看到依旧静谧的少女,刚挺起的胸膛又塌陷了,竟就没了脾气。 范宇见好就收,放过赵叔这茬,看向另外两个莫名出现之人,说道:“对了,我们和赵叔有事相商,本就约好了早上见面,吴代表和五哥不知为何这么早过来?” “我本就睡得浅,早上听见有人从窗前经过,一看是赵叔他们,就跟过来一起看看。”吴代表答得滴水不漏。 “哦,睡不习惯?”范宇啧了一声,“反正还早,再回去休息会吧。” “那倒不必……” “对,不用不用……” 吴代表和小五子拒绝的话还没说完,立刻被赵叔毫不留情地打断:“你们两送吴代表和小五子回去休息。” 小五子脸色不好,说道:“赵叔,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没看到我们在这忙吗,凑什么热闹,或者你们现在就走,离开村子走得远远的,我自然不管你们。” “诶,何必呢,先回去歇会儿,等这事情忙完了,赵叔自然会好好招待你们。”范宇不想放他们走,伸长手臂重重搭到小五子后背上,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却把小五子压弯了腰,他只得点着头同意,与村长安排的两个帮手一起回家。 范宇的手机恰好响了一下,他低头一看,神情喜悦:“牛羊来了,我去迎接。” “那今日的用水应该也送到了,一起去吧。”君九姿说完赶上两步,与范宇并肩离去。 赵叔看看院子里沉默着的何姒和秦鉴,又看看脚下生风的范宇和君九姿,立刻有了主意,转身也拉着朱斌一起离去。 “走,我们也去帮忙拿水。” 一屋子人来得快去得也快,一眨眼功夫,院子里又只剩下了何姒和秦鉴两人了。哦,还有一只得意忘形的小黑鸟。 看到何姒还在揉小九的脑袋,秦鉴也忍不住揉了揉何姒的脑袋,笑着说道:“阿姒若有尾巴,刚刚已经翘上天了。” “哪有。”何姒想到刚刚的场景,勉强维持住面部表情,手掌轻轻往上一托,小九又展开双翼飞走了。 “翘就翘吧,今日也算让他们长长见识。” 何姒目送小九飞上屋檐,也学着老朝奉双手往后一背,做出老气横秋的模样道:“这就算长见识啦?” “听阿姒的意思,今日还有别的见识?” “不是还有祭祀之事吗,”何姒说着,刚刚还成竹在胸的表情又带上担忧,“你的手……” “祭祀而已,又不必我亲力亲为,麻烦阿姒多多担待了,走吧。” “走?现在就去?不等他们了吗?” “去祖庙之前,我还想去一趟沙泉。” 虽不知秦鉴要去沙泉的缘由,何姒却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好啊,我还没见过沙泉呢。” 太阳升的很快,光线刺破云层,毫无顾忌地炙烤着大地。 起初何姒还躲在阴影中行路,可走出土屋弄堂后,去往沙泉的道路上便只剩下了一望无垠的起伏沙丘,连一片可以遮阴的树叶都没有。何姒昨晚在沙漠闯关时只觉得寒冷,自然没料到白天的情况,被太阳晒得头昏眼花,白皙的脸庞也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等等。”秦鉴说着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一个东西,炫耀般晃过何姒眼前。 “这是什么?”何姒好奇,可想看清楚时,东西又被秦鉴藏到了身后,“什么呀,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 “前一晚阿姒才同我一起做的,这么快就忘了。”秦鉴说着,左手拿着那物件又来到何姒眼前,啪的一声打开,一幅半圆形的山中雪景图便展现在何姒眼前。 “是我的漆扇!”何姒终于想了起来,语气欣喜。 “是我做了准备送你的漆扇。”秦鉴强调道,边说边将那把折扇遮到何姒头顶,为她挡去越来越炙热的阳光。 何姒抬头看着自己上方的阴影,清风徐来,风雪舞动,再多的焦灼也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