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弃车（1/1）

黑影如同一块巨大幕布，和外界不断摇曳的光影，疯狂吸纳白雾，黑白两色交融成旋涡，即将吞噬马车。 顾安和吸了一口气。 傅正卿审视着对面两个人，没有丝毫疑虑地看着马车后方。 安硕回头看了一眼，似乎确定了情况后，一言不发地等待着事情发生。 “一会儿，你们尽量保持沉默，”艾德充当起临时组合里领导者的角色，“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对那个东西产生好奇心。” 他有些迟疑，慢慢地说，“不，我不该说这句话，说了以后，你们恐怕会对它更加好奇。” 车厢里静默片刻。 “我们不会，”见艾德踌躇的样子，傅正卿叹了一口气，“试试看就知道了。” 艾德犹豫了一下，第一次仔细打量傅正卿。 黑色冲锋衣领子挡住了半张脸，短发刘海在寒风中摆动，身姿颀长看起来似乎并不健硕，但从露在袖口外的肌肉线条看出，他并非弱不禁风。 此刻，阴霾天光掠过他的面颊，藏在镜片后的眉眼极黑，给人一种肃穆沉静的感觉。 ——这年轻人给人的感觉，确实挺可靠。 但是，除了外部环境这一点，还有一件事让他有些不安：就像先前说的，他的精神力大不如前了。 一年前，他意志坚定、精神矍铄，每天在黎明前期盼朝阳，信心十足地骑上马背，在空地上策马奔腾。 自从得了焦虑症，短短几个月时间，他形容憔悴，身体日渐消瘦，整个人经常陷入恍惚状态。 所以，他不能保证接下来的路程会走的很轻松。 “好吧，”他似乎在自言自语，似乎又在跟人倾诉，“我说的就是我经历过的，对以往经验的总结，也是我认为最有价值的东西。” 他又有些不自信地摇摇头，“不过，如果你们相信我的话，其实所有忠告都无关紧要。” “就像先前说的，我们会按照你的指示做，”傅正卿语调不高，却很平稳，“我相信你，百分百相信。” 顾安和缓慢补充：“你描述的已经很准确，我们会做好心理准备，迎接你说的一切。” 安硕看着他：“包括我。” 艾德莞尔一笑。 提着的心脏似乎终于开始缓缓降落，说实话，内心有被眼前的三个年轻人鼓舞到。 因为他们的信任，他开始相信自己凭借经验，一定能顺利通过黑色领域。 黑幕彻底降临。 艾德警觉地环顾四周。 虽然光线昏暗，他依然能将环境看的很清楚。 马车在一片空地上飞驰，地面尘土飞扬，薄薄的土层底下是黑色的泥土，看起来像荒地，又像沙漠。 从地理位置上来说，温带海洋性气候下，这种地貌基本上不会出现。 不过，这里是个神奇的地方，什么奇怪的事发生，都不会让人感到意外。 “隆隆隆……”声音越来越近。 ——那堆钢铁堆叠的庞然大物要出来了。 艾德紧紧抓着帽檐，深吸一口气，他已经做好了迎接视觉暴击的心理准备。 但——出乎意料的是， 出来的不是那个丑陋的机械怪物，而是一排再正常不过的卡车，一辆、两辆……七辆、八辆……九辆、十辆…… 车灯开着，光线铮亮，一辆跟着一辆，犹如一条游弋在黑暗原野中的长龙，让人产生一丝空蒙虚假的感觉。 因为情况太过正常，反而让人有点发懵。 艾德集中精神，试图看的更清楚一些。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咔咔……”的声响。 这个声音太再熟悉不过，是枪械上膛的声音。 他闭了闭眼睛，试着清除心里的杂念，而后睁开，见画面依然不变，不禁开始慌张起来。 领头的卡车顶棚猛地打开，一个全副武装的人探出上半身，他的双肘架在车顶，抱着一把机枪朝马车方向开火。 两匹马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上。 殷红鲜血在黑暗中喷涌而出，染红整片区域。 “住手，”艾德大吼，“别打了，该死的，别打我的马。” 他的嘶吼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耳畔充斥着马匹尖利的嘶叫声，眼前全是子弹翻滚的浓烟，再加上车厢震耳欲聋的碎裂声，他感觉一切都完了。 “艾德，你怎么了？” 耳边传来年轻人的声音，像是有着魔力一般，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治疗效果。 子弹撞击的尖锐声响缓缓变轻，火炮发射后的浓烟烈焰开始消散，震耳欲聋的发动机隆隆声慢慢撤退，一切的一切像大海退潮一般散去。 卡车不见了，荒地消失无踪。 艾德抬头扫了一眼傅正卿，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他的两匹马还在，前方依然还是平坦的公路。 “发、发生什么了？”他有些茫然地反问。 傅正卿凝视着他，说：“我不知道，你忽然叫起来。” 他反问，“你看到什么了？” 艾德握着拳头，指尖沾了一手虚汗。 他们看不见卡车吗？那些卡车里面肯定坐着很多人，他们全部拿着枪械，只要自己一失神，就会朝着开枪射击。 如此想着，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短暂停顿后，他说：“我看到有人朝我的马射击。” 顾安和朝前方看一眼，说：“难怪马车不动了。” 艾德怔了怔，也朝前方看过去。 他这才发现，他的两匹黑马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好像变成了两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傅正卿表面没有反应，心里却拂过一丝不安。 他伸手进口袋，手指摸着一个毛线发夹。 这是今天早上，他从景熙头上拿下来的，此刻摸着柔软的毛线，他有一种她就在身边的错觉。 把玩了十几秒钟，他慢慢恢复到从容不迫的状态，大脑也开始清晰起来。 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是艾德心神恍惚造成了幻觉？还是两个无相界重叠导致的后果？或者说这个神就在他们附近，正在操控无相界的环境。 不管是哪个理由，现在只能确定一个事实：他们三个人看不到。 此时此刻，他忽然对实验有了新的感悟：或许，他们小时候经历的一切‘磨难’，并非全无益处。 特别而又神奇的经历，使他们在精神领域，架构起清晰的脉络和框架，不论何时何地，他们这些人都不容易受外界干扰。 车厢内久久没有声音，只隐约听到细微的呼吸声。 傅正卿咬了咬牙：“放弃马车，徒步往外走。” 艾德一愣。 这时，安硕的身子往他这边一歪，紧接着，‘砰’一声，子弹没入椅背。 ‘砰砰砰’…… 车厢后部也中了几枪，四人几乎同时弯下身 。 “艾德，稳定心神。”顾安和大吼，声音几乎淹没在一片嘈杂中。 枪声再次消失，周围只剩下风的呼啸声。 马车前部，浓烟腾空而起。 ——马消失了，只剩下车厢立在这片公路上，对那些人而言，无异于一个巍然不动的射击目标，他们又怎会轻易放过机会。 “我的马，”艾德厉声叫道，“我的马不见了。” 安硕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下车。” 艾德张着嘴巴，灌进一口的风，他剧烈咳嗽两下，终于回过神来。 四人快速下了马车。 艾德领头往前走，傅正卿在他右侧。 接下来，很可能是一次长途奔袭，整片区域，他们没有任何参照物，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迷失方向。 这时候，风速减弱，天气没有先前恶劣。 “我知道了，”艾德一边跑，一边叫，“他们的路线和我们的一样，每次靠近的时候，他们就会朝我们这里射击。” 傅正卿说：“我们会根据声音判断他们的位置，你照顾好自己。” 只有艾德能看见路线，而他们只能铆足劲往前跑，虽说艾德心神不稳，关键时刻，还是得靠他。 艾德每隔几分钟报告一次，过了大概半个小时，他们改变了线路，拐进了小区内。 高强度的奔跑，即便是身强体壮的人也未必扛得住，艾德更是觉得双腿已经麻木无知觉，体力已经完全处于透支状态。 傅正卿偏头看他一眼，心头一动，说：“听声音，他们离我们距离比较远，休息一下。” 艾德一张嘴，立刻被风呛了一下：“咳咳咳……” 他扶着墙壁站定，垂下头，大脑嗡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直冲脑门。 一口血水喷涌而出，他抬手抹了抹，喘着气说道：“离出口不远了，我们再撑一下，应该还有半个小时就能出去。” 安硕快步走过去，扶住他。 顾安和说：“这么跑下去，大家都扛不住，休息两分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