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危机(1/1)
请走了孟绣娘,对水绣坊来说,危机并没有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十几个绣娘跟她一起走了,绣坊的订单已经排到了三个月之后,到时交不出货,不仅面临着双倍赔偿订金,还有水绣坊声誉的全面坍塌。 水绣技法已经全面泄露,针罗坊不少绣娘都学会了,将来水绣坊凭什么立足于鄂城乃至江夏? 孟绣娘违反书契,和她打官司,针罗坊的掌柜会不会从中阻挠?就算赢了,水绣坊的损失也永远无法挽回了。 水清桦知道,自己没有时间伤春悲秋,她得尽一切力量自救。 第一个求救的对象自然是王掌柜。 他沉吟片刻,叹了口气:“当初抽调孟绣娘去水绣坊,固然是存心考验你,但也未尝不是为了给她一个学习新技法的机会。希望你们二人联手,做出一番新气象。没想到,她竟然误入歧途。针罗坊的东家,那是好相与的吗?只怕她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针罗坊的东家姓罗,是鄂城县有名的纨绔子弟,仗着姐姐嫁进黄家,在鄂城一向欺行霸市、为非作歹。若不是丝忆坊财大气粗、背后有人,楚绣阁百年世家、根深叶茂,他恐怕早就不耐烦做鄂城绣业的千年老三了。正好来了一个水绣坊,没有根基,势头正猛,一下子抢走市面近一半生意,罗东家自然要出手挫挫威风,否则以后在鄂城还有什么江湖地位? 水清桦觉得不对:“水绣坊并非毫无根基,背后可有丝忆坊和楚绣阁两大靠山,我不信罗东家就毫无顾忌。” 王掌柜哈哈一笑:“所以他这次只是存心试探,小打小闹而已,如果我们两家出了手,他以后对水绣坊就会更慎重些。如果不出手,说明水绣坊不足为虑,以后他有什么手段尽可施展。无论成败,折进去的不过一个孟绣娘,于他针罗坊丝毫无损。” 原来,孟绣娘不过是个随时被弃的马前卒,水清桦不禁唏嘘。她问:“那么王掌柜打算出手还是不出手呢?您别忘了,丝忆坊占三成商股。” 王掌柜继续打哈哈:“按说,丝忆坊该借你一批绣娘,但丝忆坊也离不得人,这些绣娘也不会你那技法。你不如去问问叶东家,他们在楚地人脉广,调人容易。另外,技法泄露了,以后水绣坊该怎么办,水东家要多想想办法啊。” 水清桦对王掌柜的态度并不意外,相处这么久了,对他这种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德性早已习惯。 她又找到叶锦城。叶锦城今日穿一身玄色锦袍,周身一股肃杀之色。黑曜石般的眼睛带着讥诮,冷笑道:“水东家春风得意之时,没想到一盆凉水兜头淋下吧!” “确实没有。”水清桦老实回答。 “做生意就是这样,永远不能掉以轻心,得意忘形。商场如战场,顺风时,要提防别人对你虎视眈眈,逆风时,要咬紧牙关活下来再说。” “是。”水清桦郑重施了一礼。 叶锦城面色缓和了一些:“王掌柜给了你什么建议?” “建议我来找你。”水清桦无奈。 “哈哈哈!”叶锦城笑了。稍顷,他整肃面色:“你是水绣坊的实际经营者,绣娘和技法的事须得自己想办法,我也帮不上你。打官司的事,我倒可以帮衬一二,叶家在鄂城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一个小妾的弟弟,哼!”他俊美的面容上闪过几丝不屑。 水清桦再施一礼,诚心谢过。叶锦城尤嫌不足,继续叮嘱她:“做生意要稳扎稳打,有想法是好的,但也要审时度势,不宜太过冒进。你要想想,你是要一枝独秀,把其他绣坊全都踩在脚下,还是做领头羊,带着其他绣坊一起壮大?这决定了你做事的方法。” “懂得了,我女儿也这样提醒过我。” “你女儿?”叶锦城诧异地挑起眉毛:“你女儿多大?” “刚满周岁。” 叶锦城睁大眼睛,瞪着水清桦:“你在嘲笑我?” 水清桦连连摇手:“没有没有,我说的是真的。” 看着叶锦城愠怒的表情,她很委屈,她说的真的是真的! 奔走了一天,回到家,水清桦在房中枯坐着,好似老僧入定,直到点灯时分都没有动弹一下。 “清桦,”季子墨端着一盏灯烛进来,“你怎么了?” 看到季子墨,水清桦鼻子一酸,强撑了一整天的坚强土崩瓦解。她啜泣着,把事情讲了一遍。 季子墨轻抚着她的秀发,思索片刻:“技法的事我也不懂,但绣娘,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可以考虑下流民。” “流民?”水清桦从季子墨怀中挣脱出来,不解地看着他。 “是。就是上次潜州大水后,流落到江夏来的一批流民。他们大多失了田地,死了亲人,很多人就没再回去,在江夏生活下来。有些女眷生计无着,靠给人浆洗缝补度日。你可派四妹婿去问问,若有善绣者,可以招揽过来,她们肯定比一般绣娘更珍惜这份营生。”季子墨为她分析。 水清桦越想越觉得可行,脸上渐渐浮上了喜色。 没过两天,窦建之便把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带到水清桦面前。女子眉目清秀,叫小环,家里亲人都死光了,和哥哥相偕流落到江夏。 “水东家,我自小学习女红,绣艺自认还过得去,这是我以前绣的香囊,一直贴身放着才没被水冲走,也是我从家里带出来的唯一念想了。”说着,小环眼眶红了。 水清桦拿过她的香囊,看得出来有些年头了,颜色已经褪掉,布头也稀疏了,但绣的一只喜鹊依然栩栩如生。水清桦暗自点头,温和地问她:“你可愿意来水绣坊做工?” “我愿意,多少钱都愿意!” “这是为何?” 小环满是感激地看着水清桦:“刚来江夏的时候,我们衣不蔽体,简直羞于见人。幸亏一个好心人送了我们一人一件绸布衣服遮羞。我认得字,看到棚子上写着水绣坊。那个好心人,就是水东家!” 水清桦没想到答案竟是这样。她捐衣服的善行,没有人上报朝廷,更没有得到嘉奖。她本不在意,却没想到在许久之后的一天,突然之间,她得到了真真切切的嘉奖。 “好,如果你有小姐妹愿意来水绣坊,便带她们来见我。”水清桦扬着笑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