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认罪(1/1)
罗妙芸惊慌地抬起头,却发现昭元帝压根都没有看自己一眼,只是简简单单地问:“罗芃所言,是否属实?” 她的喉头一阵阵地发紧,正欲否认,便听见陛下道:“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他的语气中尽是漠然,轻描淡写,却吐出了令她恐惧万分的话:“楼萧正陪着沈成瑛,与歧南王世子同席,罗夫人,朕是否应召来一见?” 瑛儿! 罗妙芸瞳孔骤缩,情感的冲动快于理智,让她脱口而出:“不要!” 可话音未落,她便意识到,自己已经输了个彻底…… 朱老夫人的脸瞬间灰败了下去,只要这两个字,一切都已无需多言,如果她不是心知肚明,又怎会下意识阻拦陛下召瑛儿相见? 十数年的心血,十数年的舐犊情深,一朝如流水东去。 一切都完了,完了! 她颓然地跪倒在地,似被人抽去了最后一根筋骨,再也难以支撑,喃喃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圣驾当前,长公主席上,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这么多只耳朵听着,大半个京城的勋贵都聚在馥园,任她再想遮掩,也注定只是有心无力。 恐怕用不了半天,这个天大的丑闻,就会如星火燎原般,传遍全城! 她再恨煞了罗妙芸,也挽回不了信远侯府轰然倒塌的声誉。 而守在一旁的罗家上下,好像此时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罗夫人恐惧地看了婆母一眼,沈家或许还能辩称自己是受害者,可她们罗家,可结结实实逃不过这泼天的大罪。 一个弄不好,往后十年,罗家的女儿都别想再嫁人了! 陛下却好像只凭这两个字,就已断了罗氏的罪,他没再多问一句,反而看向地上的朱老夫人,冷淡道:“朱氏,沈侯不在,便由你替他决定。” 昭元帝的话却如金石击玉,一字一句敲进她的心里:“罗氏之事,信远侯府欲如何处置?” 朱晋媛茫然地抬眸,处置,还要处置什么?还用得着处置什么? 这时,向梦萱终于从震骇中回过神来,她顾不上身边吓傻了的女儿,忙惶恐地伏在婆母身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拼命提醒:“母亲,向陛下求情啊!” 朱老夫人一激灵,总算唤回了一点神智,她重重磕头,抬脸时,两行浑浊的老泪便流了下来:“老身全凭陛下处置,求陛下开恩,求陛下为我沈家做主!” 她哀泣道:“望陛下怜惜老妇,先夫去后,我膝下唯有崇彦一个儿子,那孩子一心效忠,为了陛下朝廷,便是身死也心甘情愿!可怜他如今伤重未愈,若知道了他痛惜多年的孩子竟非自己的骨肉,这叫他,该如何自处啊?” 泣泪声声,真如杜鹃啼血,刺骨锥心,便是铁石心肠之人听了也不免动容。 宁儿忍不住别过头去,不愿再看朱老夫人涕泗横流的凄楚,侯爷……她忍不住叹了一声,又回想初见时他的风发意气,以及最后相见时他的憔悴支离。 楚寰离她最近,自然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不禁扼腕叹息。 宁儿的心思,他泰半能明白。儿时曾经历过那样的坎坷、娘亲昔日的经历又那样惨烈,对父亲,她不是单纯的憎恨或渴望,而是无望的期望之后、混杂着痛苦的逃避。 离开,就当他不存在一样,没有他,就没有那样令人神伤的过往;没有他,就不会再为父亲的缺位、为从小孤儿般挣扎求生而伤心。 而孩子生来对父亲的崇敬与孺慕,很大一部分,都被宁儿移情到沈崇彦身上。 在她心里,父亲就该像侯爷那样,沉稳、威仪,待自己却又极尽关怀,她小心地观察着他,享受着他带给她的善意与温暖,一点点释放着自己的信赖与依恋。 从雪地里、于绝境中救了她的侯爷,把她带回家的侯爷,早就比那从未出现过的生父,更重要得多。 可偏偏造化弄人,在宁儿完全没准备好的时候,却骤然从外人口中得知了那个真相。与之同来的,是她娘亲生前因罗妙芸而遭遇的一切! 这让她一时之间要如何接受? 沈崇彦困于前世的心结,害怕重蹈昔日宁儿遇刺的覆辙,迟迟不敢相认,可在这宁儿眼中,就是父亲明知自己的存在却不闻不问,认出了自己却若即若离。 所以那天夜里,她宁可冒天下之大不韪来找自己,也不肯再多呆在沈崇彦身边一刻。 若她只是恨沈崇彦,那倒好办,自己有一百种办法让他从她眼前消失,再也不出来碍眼;可偏偏她心里,早将沈崇彦看作父亲,而这份仰慕与亲近,到现在依然存在,只是被她埋在了心底。 楚寰看向痛哭流涕的朱老夫人,宁儿血缘上的祖母,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她:“老夫人,你欲如何,尽可直言相告。能允的,朕自会当允你。” 朱晋媛的哭声一顿,陛下的语气虽温和,却莫名令人胆寒,止住泪,她低声道:“罗氏丧德败行,心狠手辣,这等妇人,沈家不敢再留。” 随着她的话一句句说出,罗老夫人的面色便一分分苍白起来。昭元帝点点头:“这倒在情理之中。楼卿。” 楼歧忙上前一步:“臣在。” “楼卿曾司职光禄寺,长于礼制,依卿之言,沈罗两家之亲,该如何处置?” 楼歧心中叫苦,面上却只得老老实实回道:“陛下,沈夫人罗氏受封朝廷正一品诰命,依我朝常例,受封诰者,夫家无故不得休弃。” “不过,若因罪而除封,自然就不在此列了。” 罗老夫人刚亮起的眼睛瞬间灰败下去,因罪除封,因罪除封…… 昭元帝又问:“罗氏之罪该如何论处?” 楼歧躬身一拜:“按律令,若事涉刑名,自当移交刑部论处,若案情繁难一时难决,则交由三法司会审。” 这三法司,指的便是刑部、大理寺与都察院三司。 可律制归律制,向来高门勋贵内宅阴私事,从来都是关起门来处置,从来没听过谁家夫人姬妾,被送到府衙去审案,这案子审出什么结果倒也罢了,脸面谁家丢得起? 听到此节,沈家尚没急,罗家先急了,罗老夫人顾不得其他,向前叩首道:“陛下,罗家忠孝传家,五代未有过犯法之男、再嫁之女。” 她咬了咬牙,狠心道:“妙芸既为出嫁女,归嫁沈家,福祸生死,自然全由夫家决断。如何处置,我罗家概不过问!” “娘!”罗妙芸凄厉的声音响起,她不可置信道,“您说什么?” 台阁之上,日光煦煦,春暖融融,罗妙芸却好像掉进了隆冬的冰窟里,冷得上下牙不住颤抖。 罗老夫人的眼睫一颤,不敢抬头看女儿一眼,她嗫嚅道:“为了你父兄,为了罗家世代书香的体面……妙芸,你就当没我这个娘吧!” 罗妙芸的胸口像被重锤猛敲一记,为了体面……为了体面,娘亲连自己的命都不要,是眼睁睁要看着自己去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