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求活(1/1)
宁儿所料分毫不错。 眼看着白姑娘胎相稳固,母体康健,罗妙芸怀上身孕之后,立刻就要刘葵想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消除掉这个“隐患”。 “小姐的意思,正好趁这时,可以试一试那药方中的另一剂阴合……” 药分阴阳两合,阳合可令女子有娠,阴合,则可使妇人绝产,落胎。可女子堕胎,从来都是九死一生之事,便有奇药在手,谁也不敢保证就能不伤母体,可显然,在这对主仆眼中,丝毫没将娘亲的性命放在眼中! “既然小姐已有身孕,老奴便想着,为免胎神冲撞,先将白姑娘移出府去,最好等小姐三个月坐稳怀像,再将她的胎落去。最为稳妥。” 罗妙芸一朝有孕,沈罗两家简直喜之不胜,数不尽的金银珠玉、海陆山珍,流水般地花了出去。谁也不知道,就在这盈天的欢喜中,白姑娘怀着宁儿,孤独地被困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 只要稍往深处一想,宁儿的心中,就升起无尽的恨意。 罗妙芸,你出身高贵,是尚书府的千金小姐,美貌过人,从小金尊玉贵、极尽宠爱地长大,又得嫁贵婿,年纪轻轻,就成了京中赫赫有名的信远侯夫人。 罗妙芸,你什么都有了,而我的娘亲,就只有一条命而已。 为什么,连她仅有的,你也要夺去? 就为了你那一点可笑的私心与权欲,那样轻描淡写,毁了她的尊严,伤了她的清白,就连她最后的性命,你也要夺去。 你凭什么?就凭你高贵的出身,凭你做尚书的父亲,凭你做侯爷的夫君,凭你的一品诰命吗?就凭你是人上人,而她是人下人吗? 在你眼里,她出身寒微卑贱,所以就连人都不是,活该被你们算计、侮辱与践踏,是不是? 她抬起头,认认真真打量了这间屋子,就是这座富丽堂皇、金玉满堂的侯府,如同一口吃人的深井,从头到脚吞噬了她的娘亲。 宁儿的心中燃烧着一团熊熊烈火,隔着火光,刘葵、罗妙芸、沈崇彦、叶珍的脸全都扭曲变形,令她恶心。 而那火光中,甚至闪烁着自己的脸:“可你们没有得逞,没有杀死她。” 她的娘亲,是那样的坚韧聪颖,她逃了出去,她带着自己,从这鬼窟中逃了出去! 宁儿低下头,看着自己细白的双手,那上面还沾着点点干涸的血渍,可她的身体里,却流淌着带给娘无尽痛苦的血液。 她自己,就是她的耻辱,是疮疤,是日日夜夜、提醒她从未逃出过那黑夜的存在! 刘葵身体颤抖着:“我真的灌了药,怕剂量不够,我用了双份,我看着她流血、挣扎……” 罗妙芸再也忍耐不住,她几乎要扑到刘葵身上,面孔扭曲声嘶力竭道:“你在说什么!你明明告诉我,她死了,那个孩子死了!你亲口说,你看着她咽气的!” 她手指着宁儿,“这丫头是谁,现在你告诉我,她又是谁?” 激动之下,她状如疯魔,极尽癫狂。 “你闭嘴。” 沈崇彦的额角跃起青筋,他强自按捺着自己的情绪:“在我亲自动手让你闭嘴之前,你最好,一声也别出。” 罗妙芸如同被冰水淋泼的沸汤,一下子偃旗息鼓,只听见刘葵的声音颠三倒四地响起:“姑娘,小姐,我真的给她灌了药。她血流了一地,叫得惨极了,那分明就是落胎的样子。等她不叫了,我才去找人要抬她出去。” “可就不见了,才过了半个时辰,她就不见了!那样的寒冬腊月里,她一个半条命的孕妇,逃出去又能活多久?” 她怎么能想到,在那样的情况下,不仅叫她逃出生天,竟然还把那肚子里的孩子生了下来,而十三年后,那孩子竟然活生生地站在了她们跟前! “一定是,一定是有人帮她,有人救走了她。” “是谁?”沈崇尧的眼睛一亮,听了这么多令人窒息的阴私,桩桩件件都让人觉得信远侯府活该一死,他心中早已欲哭无泪,直听到这一句,才感觉是不是还有一点挽救的机会? 能在这时候,出手帮了白姑娘,救了她的性命,还给了她金银,只能是侯府中的知情人。 那会是谁? 叶珍站起身,她的眼神十分古怪地看向罗夫人,轻声道:“是玉壶。” 玉壶! 鹿奎、沈崇尧与宁儿都吃了一惊,这个名字,他们不久前还专程讨论起这位姑娘。 沈崇尧忙不迭问:“怎么会是她?” “这只是我的猜测,”叶姨娘幽幽地说:“因为玉壶好好的,第二年就去了。我心中一直有个猜想,她到底做了什么事,触怒了夫人,才使得夫人对自己最心爱的陪嫁丫头,也能痛下杀手?” 如果罗妙芸,到今日才知道白姑娘逃出生天之事,那玉壶的事,定然另有蹊跷。 “偷窃……”刘葵突然嚷道:“那妮子是因为盗窃,被夫人发现,羞愧之下才郁郁而死。” 宁儿一下子站起来,她眼前闪过,娘亲临终前留给她过活的金银细软,还有那块缠裹在她腹部的玉玦! 但心中莫名升起一道念头,让她没选择这时开口询问此事。 宁儿往前走了一步:“刘葵,我只问你一件事。” 她逼迫她抬起头,与那双笼着雾霭的眼眸对峙:“娘亲让你送归家中的那封信,你送到了哪里?” 一个恍惚,刘葵竟好像看到了白姑娘那双长而秀媚的眼睛,隔着沉沉的生死与岁月,那张清艳而倔强的脸,就这样复现在她眼前。 她不由自主地说了实话:“我们连哄带骗,才骗来了她入府,又怎么会再生事端,将那信送出去。万一她家人得了消息要闹事,岂不是自找苦吃。” “现在那封信在哪里?” 她害怕得塌下肩,想与宁儿拉开距离,嗫嚅道:“我,我烧了。” 宁儿平地里忽然打了个趔趄,那张漂亮的脸顿时变得极为可怖,从宁儿稚嫩的面孔中,刘葵竟看到了森然的鬼气。 她极认真地审视着自己,一字一顿地说:“你们,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