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秋筠(1/1)

俗话说得好,不看僧面看佛面。当着沈成瑛沈如瑶兄妹的面,沈罗两家终究是各退了一步。 朱老夫人主动说:“香茗,前院的事多由你管着,便去寻个可靠机灵点的小子,套上马跟着罗家太太的人,去金花巷的刘家跑一趟。” 罗母点头道:“也好,就依着老夫人的意思办。”她转头吩咐自己带在身边伺候的婢女:“你既与刘妈妈相熟,便跟着走一趟吧。” 几人于是复又喝茶说笑起来,算是暂时将此事揭过不提。 沈如瑶再出来时,已是梳洗一净,除了眼圈儿仍红红的,再看不出先前大哭的痕迹。 不待人招呼,她亲亲热热地挨着祖母坐下,一只手挽着朱老夫人的胳膊,歪着脑袋枕在她怀中,好一副祖孙亲昵的模样。 朱老夫人很受用嫡亲孙女儿的亲近,笑道:“好孩子,这会儿可好了?” 沈如瑶有些难为情地点点头,她小声地撒娇:“祖母让她们都不许笑话我。” 朱老夫人笑得眉眼弯了,温声道:“都是一家子骨肉,谁敢笑话你?再说,又不是为了旁的,最难得是我们瑶儿的一片孝心。” 宁儿心想,这话说的倒也不错,座中之人,除了自己之外,倒也称得上至亲骨肉。 借着端起茶钟的功夫,她抬头看了罗夫人一眼,此时她的女儿,儿子,母亲,婆婆俱在身边,可她却同自己一样,明显在分心他顾、神游事外。 宁儿好奇,这会儿她心里又在想什么。是惦记着她下落不明的乳母,还是忧心院墙之隔外她伤重的夫君呢? 岫玉笑道:“瑶姑娘去了几日,倒叫我们老太太想得不行,是睡不踏实,进食也不香。姑娘一回来,奴婢看老太太气色都好了三分。” 沈如瑶闻言,忙将祖母拉得更紧,她有些得意地看了一眼宁儿,娇声道:“我和哥哥亦想念祖母,思念父亲。今日回来哪儿也不去了,定要陪在您身边才好。” 宁儿被她略带得意和警告的眼神看得一愣,不由想,她这难道是在和自己炫耀朱老夫人的疼爱?还是说,她以为在她离府的时日,自己顶替了她承欢于老夫人膝下? 宁儿有些哭笑不得,沈如瑶着实是高看了自己,且不说在朱老夫人眼中,自己不过是一个毫不相干的破落户,根本没法和她这个嫡亲孙女相提并论。 何况这些日子,她满脑子都想着阴谋诡计,探险追凶,根本无心在老太太应酬侍奉。只盼着她别抓到自己的错漏,发现她偷偷溜出府就谢天谢地了。 沈如瑶担心她这等事,实在是担心错了地方。 但紧跟着,她看见罗妙芸的脸色一变,略带愠怒地叫了一声:“瑶儿。”罗老夫人却立刻抬眉看了她一眼,硬是让她没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宁儿心想,这可真有意思。沈如瑶这个做女儿的显然同做娘的不是一个心思,可罗夫人对上自己的娘,也何尝不是如此。 ------ “姑娘,姑娘……” 宁儿一抬头,正看见春草一脸担忧地望向自己,连唤了自己数声:“姑娘今儿是怎么了?从老太太那里回来,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可是见了夫人她们,受了什么委屈不曾?” “不许胡说。夫人能给我什么委屈受?”宁儿伸手解下耳上那对细巧的珍珠耳坠,抱怨道:“这东西看着轻巧,坠得耳朵倒生疼。” 春草忙俯下身,仔细替她看了耳孔,笑道:“姑娘莫急,您刚穿了耳不久,所以略戴久一些,难免坠得疼。可要是怕疼不戴,用不了多久,这耳洞就重新长回去了。到那时候,还得再挨一回疼。” 宁儿蹙眉道:“真真麻烦,不戴不就成了?” 紫杉从后面上来,笑道:“这可不成。姑娘如今还小,可也算穿得晚了。再不穿好了,等过两年相看时可怎么办?” 原来按京里的旧俗,女子及笄后,除了挽发戴簪,亦得配耳饰,以示女儿成人之礼。待得两家相看时,若是相中了,也会先赠一对耳坠相试探心意,等两家有了默契,再赠钗簪以为信。 她是进府之后,才由老夫人安排穿了耳洞,养了好些日子,最近才慢慢换成小巧的耳坠,可总不太适应。 宁儿如今一听这话,就有些应激,她莫名想到了昨夜里楚寰说鹿奎“心悦”她之事,又有些心烦意乱。 她皱眉道:“没影的事儿,不许拿出来胡说。”宁儿就像所有十来岁的女儿家一样,谈论起未来的终身之事,不是害羞就是着恼。 紫杉与春草对视一眼,皆抿着嘴笑:姑娘还小呢,却不知道日子过起来飞快。如今天已一日见一日地热起来,等过了夏秋,翻过这个年去,她也快十四了。 恐怕那时候,姑娘不着急,侯爷也会替她留心起来。 宁儿问:“这会儿罗家老太太还在老夫人那里吗?” 灵芝答道:“老太太留了用午膳,说不准还要留晚膳,想来一时不会走。” 宁儿点点头,她们打着探望老夫人侯爷的幌子,事实上就是冲着刘葵来的,没弄清楚头绪,自然不会匆匆就走了:“那瑛少爷和瑶姑娘呢,是跟着那一边?” 灵芝笑道:“这个老夫人倒还没发话,不过想来,总是留在侯府的可能大一些。” 宁儿问:“老太太那可有准话,咱们什么时候从这里搬回去?” 如今既然火已经灭了,也没道理一大帮子人总住在侯爷的院子里,虽说地方宽敞,可人来人往,难免会扰了他的清静。 灵芝性子沉稳却不呆板,听了这话只说:“若是两位小主子留下,恐怕立时就要搬回去。若还是跟着罗家老太太回去,那咱们多半得再住两天。” 宁儿凝神细细思量了一番,若如此说,她今日要见含光,恐怕还得出了院子才妥当。 她心里忽然想起另一桩事,忙问灵芝:“我撞见一个丫头,好生面熟,名字都到了嘴边,可偏偏叫不出。” 她一面回忆那女子的形貌,一面道:“十八九岁的模样,长得很有几分妩媚,柳眉细腰樱桃口,但却做粗使打扮。” 灵芝拧眉思索了一番,突然笑道:“想起来了。那姑娘说起来话,可是娇滴滴的?” 宁儿忙点头:“正是。” 灵芝道:“那便错不了,应当是秋筠。” “秋筠?”宁儿对这个名字却有些陌生,一时并没反应过来。 灵芝解释道:“长得那样灵巧,又做粗使打扮的,再没第二个了。姑娘不记得她了?”她的笑容有些暧昧,压低声音道:“就是前些日子,瑛少爷房里爬床的丫头!被太太打发做粗使去了。” 原来是她!竟然是她。 宁儿顿时悚然:沈成瑛院中掌事的大丫鬟,少爷乳娘的女儿,打小伺候了十来年的贴身婢女……竟然是叶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