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动摇(1/1)

香茗听了,却站着没动脚,她面露难色,忍不住劝道:“侯爷,您还没恢复。太医专门嘱咐了,不可以劳力劳心……” 沈崇彦疲惫地闭上眼,只吐出一个字:“去。” 香茗无法,只得屈身一福:“是。奴婢这就去寻他。” 这会儿找燕翎过来,一定是问一些烦神费心之事,香茗不敢违拗侯爷,只能殷切地叮嘱燕翎:“不论答什么,都仔细些,万万不可让侯爷动气,更别让侯爷发愁伤心了。可记住了?” 燕翎刚从前几日的奔波恢复过来,根本没想到侯爷这就急着见他,他拧着眉头,冲香茗道:“我看不妥。难道侯爷若问了,我还能瞒着不答?侯爷才刚捡回来一条命,有什么样的大事,不能等几天再说?干脆别去了,让侯爷安心养伤是正经。” 香茗瞪了他一眼:“这还用得着你来告诉?咱们要能劝得动侯爷,那也不必当下人了。” 这会儿唯一能劝侯爷转圜心意的人又不在府上,他们这些为奴作婢的,还能怎么办? 燕翎只得怀着满腹的心事,去了侯爷屋中。 嘴上说着不想见,但看到侯爷的刹那,燕翎还是没能按捺住激动,比起当时血淋淋生死不知的样子,侯爷这会儿看上去好了许多。 他快步走到床前,想仔细看一看,又不敢靠得太近,唯恐冲撞了,只红着眼圈,上前磕头道:“属下无能!让侯爷受苦了,还请侯爷责罚!” 沈崇彦见了他,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燕翎两辈子都为了自己能豁出命去,对他,他很放心。 他轻声道:“起来吧。你们很好,是我轻信而已。” 这时候叫燕翎过来,他记挂的,却不是道南之事。圣上将他派去道南,是信重,是试探,也是惩罚,就是要他这柄剑做先锋,去将那潭浊水提前搅浑。 倘使他没用,真中了算计折在那里,也恐怕早在圣上的意料之中。更何况关键时刻,陛下还是出手,保了他一条性命。 沈崇彦如今仍虚弱得厉害,没功夫想太多别的事,只能趁着清醒时,去问他最关心的问题:“先前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燕翎讷然:“您是说,宁姑娘的事……” 当初侯爷接了急旨赶赴道南,又命自己护送宁姑娘去城北一探,在朱翼赶来带给他的那封信中,专程交代自己务必先去查访井水坊事,再秘密南下,不与众人相汇,暗中策应行事。 事实证明,也得幸侯爷布下燕翎这一隐棋,才在最后打了个时间差,在冥冥中救了自己一命。 然而,宁姑娘的事,燕翎咽了口唾沫,只得将那日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那钱家贪烈成性,行事顽酷,不知造了多少孽。宁姑娘心善,不与他们计较,属下却不甘心那样轻轻放纵了他们。” 说着,他的神色愈发严肃:“您让朱翼替我送姑娘回府之后,我换了马,本想从钱家下手,试着弄清楚当年宁姑娘母亲的身世。但也就隔了几个时辰,属下再找去钱家时,却发现钱家人去楼空,莫说那对母女,便是府中的鸡犬都不知所踪!” 沈崇彦霍然张开眼:“竟有此事!为何不早说?” 燕翎伏地不起:“这事实在蹊跷,又事关姑娘,属下不敢书信相报。” 而等他到了道南,危机四伏,干的又都是潜伏跟踪的勾当,等再见到侯爷时,却已经是他身受重伤、生命垂危之际,又哪里有心思想到这些。 沈崇彦语气沉重:“你的意思是,当日宁儿见过钱四女之后,钱家众人便整个失踪了?” 燕翎道:“正是如此。既然当初宁姑娘母亲栖身的宅院是从钱家手中购得,而钱家发家又与她脱不了干系,那么想来从这家人手上,或许还留存一些宁姑娘亡母之物。但钱家消失,属下原本的打算也随之落空。” 不知为何,燕翎并没有和侯爷提起宁儿手中那块,他曾无意中见过的玉玦。那是姑娘的私物,未经她允许,哪怕是对侯爷,他也并不愿披露。 沈崇彦微微阖起双眼,心中波澜四起,有人同他一样,关注着宁儿的行踪。这人到底是善是恶,是敌是友,他如今一概不知。但如果是这个人带走了钱家人,那多半此时,他掌握的线索会比自己更清晰。 就在这时,他却听到自己一手调教长大的小子,犹犹豫豫地说:“侯爷,属下有句话想说,但请侯爷治燕翎僭越之罪。” 见侯爷没回话,燕翎双膝跪地,艰难地开口:“侯爷,那一日雪夜惊马,姑娘昏迷时,属下曾无意中听见……您叫宁姑娘……女儿。” 他猛地磕了一个头:“侯爷,燕翎想问您,是不是当真是宁姑娘的父亲?” 这个问题,在他心底埋了很久,而从井水坊回来后,他就越来越难以遏制想要问出来的冲动。他本以为,当时救下宁姑娘之后,侯爷会马上公布她的身份,将她带回府中。 但眼看着到了这样的关头,侯爷仍没有公开的打算,而宁姑娘更是懵然不知,甚至连去找自己父亲的想法都不曾有。 难道就这样,一直瞒着她?这对宁姑娘,真的公平吗? 沈崇彦目光如电,紧紧盯着燕翎,一时之间,都忘记了自己的伤势,他的声音如同淬了冰:“你好大的胆子。” 被触碰到底线,他的眼神如同回到了血肉横飞的战场,冷峻、漠然又那样的残忍:“竟敢说这样的话!” 燕翎的额上不受控制地滚下汗珠,他从小在侯爷的威严下长大,服从他,几乎成了身体的本能反应。 但这一瞬间,他的面前却闪过了宁儿那双明亮又信赖的眼睛,燕翎低下头:“燕翎该死,但这个问题,燕翎求侯爷开恩。” 他不再吭声,一动不动,跪伏在榻前。 沈崇彦的心头涌上一阵难言的苦涩,燕翎对他的忠诚,根本毋需怀疑。在上辈子,燕翎与宁儿就十分亲厚要好,但他没想到的是,这辈子宁儿成了燕翎的主子,他们的交谊竟也能几乎动摇燕翎对自己的崇敬。 这难道就是宿命的注定吗?即使他重来一世,也难以改变他们的轨迹? “你起来吧。我回答你。”他的声音极轻,却似乎有千钧之重:“你想得不错。” “千真万确,我就是宁儿亲生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