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朱绡(1/1)
沈崇尧踢了一脚飞星,着急上火地道:“赶紧的,去找几个最伶俐的小子,把闲杂人统统赶出心妙斋!再去小厨房,用最好的料,去熬几碗酽酽的姜枣茶来。” 飞星挨了主子一通无名火,正忙连滚带爬地出去,又被他喝住:“慢着!你亲自去和夫人说一声,今夜府中遇警,让她约束好底下人,严闭门户,莫要随意走动。” “再去把我私库里藏着的那百宝嵌乌木浴桶收拾干净了!” 飞星躬身道:“二老爷,那不是您千辛万苦寻来,要留给大姑娘出嫁用的宝贝吗?” 沈崇尧恨不得自己跑出去:“这会儿十万火急的,你还管这些呢?叫你去做就照做!” 沈崇尧哀叹自己命苦,先是冒着雨跑去救场,气还没喘匀,就在送那小祖宗回房的路上,一眼瞄见那张让自己魂飞魄散的脸。 给两个人腾出了位置,好容易累死累活应付完老夫人,他还得留神着别让不长眼的人冲撞了两位大小主子。 终于能回来略歇一歇,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被人冒雨提着“飞”到了楚寰面前。 还没等他磕完头,就听见他主子爷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归颐堂西偏南方向数十步处,有一女尸,速去查看。” 沈崇尧吓得在倾盆暴雨中汗出如浆。 还没等他哆嗦出两句话,就一眼看见这位金尊玉贵的陛下竟也无遮拦地站在雨中,浑身湿透。 他当即顾不得别的,大惊道:“主子万金之躯,怎能如此轻纵!万一稍有差池,致使龙体微恙,卑下万死也难辞其咎!” 沈崇尧头如捣蒜:“崇尧斗胆求陛下移驾,虽说贱地恐污玉趾,但好歹能略蔽风雨,望陛下开恩!” 微服出行的皇帝笑道:“没得说这些恶心话。既然来找你过来,自然是看你服侍还算用心。既在你家中,就别把君臣挂在嘴边。” 沈崇尧一听,忙不迭地应下,只一口一个“主子”,把这尊大佛请回了他的妙心斋暂歇。 这才有心思去盘算归颐堂外那具身份不明的女尸。 他亲自跪着侍奉昭元帝更衣,见圣上面色舒展从容,才斗胆旁敲侧击问了一句:“主子爷,您看那……这,可要报官?” 楚寰横了他一眼:“怎么?不愿意?” 沈崇尧吓得忙赌咒发誓:“天恩浩荡,玉宇澄清,竟出了这等杀人凶案,沈家绝不敢隐瞒姑息。” 楚寰懒得听他表忠心,只摆了摆手:“朕懒得管你府上这点事,至于要不要报官,恐怕这侯府中也不是你说得算。” 沈崇尧心思急转如电,只小心揣摩着上意:“是,微臣无能。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得确保府中老少安危才是。” 昭元帝这才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还不算太笨。这里你找几个可靠的人伺候就是,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去把那人的尸体看好了,再带着消息赶去松寿堂。” “不许惊了宁儿,记住了吗?” 沈崇尧千恩万谢地表示自己记下了,他眼看着飞星把他交代的物什一一送来,留了几个最机灵的小厮,提着耳朵告诫了他们一通。 方躬身退了出去,他顾不上换身衣裳,带着人点起火灯就往归颐堂赶。 雨势太大,沈崇尧几乎是蒙着眼往前冲,要不是这在自家的府院,他恐怕还真走不了这么快。 归颐堂院门外的灯笼早被风雨打灭,孤寂地如同一座空堂。这会儿,罗妙芸仍带着刘妈妈留在松寿堂中。 他看了眼院门,暗叹道:大哥,真不是为弟的吃里扒外,趁着您不在家冒犯长嫂。实在是天命难违,为着咱们沈家,不得不为啊! 他使了个眼色,便有左右上前去敲门,但不知为何,断断续续几乎敲了半柱香的功夫,才有人战战兢兢地问门:“来者何人?” 左右忙道:“是我们沈二老爷当面。” 又过了半天,那门才颤颤巍巍地打开了,开门的是个秀气脸庞的姑娘,只是面色发白,形容憔悴。 沈崇尧没等手下问话,诧异道:“白绢姑娘?” 白绢向沈崇尧行了礼,低眉道:“二老爷。”她像是认命了似的,只问:“出什么事儿了?” 沈崇尧道:“我还当你跟着夫人去了老太太那里,没想到就守在归颐堂。如此就更便宜了,你简单收拾下,随我过来。” 白绢却接过了小丫头身边的油伞,对二老爷低声道:“奴婢无需收拾,这就随二老爷过去。” 沈崇尧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没多说什么,点点头示意她跟在自己身后。 对方不过是个二十几岁的姑娘,沈崇尧忍不住多说了一句:“白绢姑娘,一会儿需要你上前辨认,莫要害怕。” 白绢听了这话,不由打了个冷颤,她心中隐隐有了预感,却不敢问出口。 不过几步路的功夫,一行人却在风雨中跋涉了许久,才听见最前面开路的伙计远远传来一声:“二老爷,前头有东西。” 沈崇尧眯着眼睛,举目往前望去,只见不过十余步外,隐隐绰绰横躺着一个白衣的身影! 众人一下子骚动起来,沈崇尧喝道:“都是大老爷们儿,慌什么?再往前去!” 还没等他开口,白绢却忽地拨开人群,不要命一样往前跑去,沈崇尧拦都来不及,只得跟着跑上前去。 众壮汉都畏缩着不敢上前,白绢却毫无畏惧地扑到了那人身前,她颤抖着手轻轻转过她的脸,不由尖叫一声: “朱绡——!” 白绢像被人抽走了全部力气,一下子瘫软在地上,眼泪唰地滚落下来。 沈崇尧一见她这反应,哪里还不清楚?看来也不用再找人辨认了,陛下口中身份未明的女尸,看来就是信远侯夫人的贴身大丫鬟朱绡! 而看白绢这样子,分明是事先便隐隐有预感。他赶忙走上前去,又让提着防风灯的小厮上前,确认道:“劳白绢姑娘看仔细了,可确定是朱绡姑娘?” 他一挥手,从人群中忙走出了枯瘦苍老的老翁:“请白绢姑娘稍后,得罪了。” 说着便伸出手,轻轻捻起那人的眼皮,拿灯凑近了一照,又摸了她耳后、胸口及手腕的脉,摇头道:“气脉绝断,已是死透了。” 白绢一听这话,哭得直不起腰,口中叫着“朱绡”。 她抹了把泪,对沈崇尧泣道:“如何不是?我们打四岁就一起长大,比亲姐妹也好,又怎么会认错她?” 沈崇尧叹了口气,朱绡这丫头他何尝没打过交道,是个活泼爽利的性子。一朝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他心里也不是滋味。 但职责所在,沈崇尧不得不多问一句:“白绢姑娘,您可看实了。朱绡姑娘的形貌衣着,是否与生前一般?” 白绢正含泪应是,突然眼神一凝,发出了一声惊惧的尖叫:“啊!” “怎么了?” 只见白绢坐着往后退了好几步,指着朱绡身上的白衣,眼中闪着说不出的恐惧:“朱绡她,她从来没穿过白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