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安然(1/1)

春草的心就像被风筝线提到了九天上,又猛然坠落。 大起大落之下,她短暂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呆呆地看向被香茗虚扶下车的宁儿。 只见宁儿衣衫齐整、举止从容,脸上还带着淡淡的讶意,但在片刻之后,她就回过神来,上前依次向被众人簇拥的老夫人并夫人行了礼。 春草听见她姑娘饱含歉意的声音响起:“宁儿回来晚了,还望老太太、太太见谅。” 然而罗夫人却比春草震惊得多,她甚至顾不上回话,脱口而出便是:“燕翎呢?” 乍听到这一问,宁儿脸上却露出了明晃晃的惊讶,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垂首肃立在车边的马夫却半跪身,一抱拳回道: “回禀侯夫人,燕翎领了侯爷钧令,今日已出城赶赴道南了。” 罗夫人的目光锐利地刺向那车夫,待看清他样貌时,却迟疑了。 她开口:“你是……朱翼?” 朱翼沉声道:“正是小人。” 罗妙芸顿时说不出什么质疑的话来,朱翼乃是沈崇彦身边一等一的老实木讷人,性子中有一股痴劲,除了侯爷之外,任何人也都使唤不动。 莫说那宁丫头与燕翎了,就是自己的话,朱翼恐怕也不太会听。 实在不是能被轻易收买之人。 罗妙芸的视线探究地看向那扶着宁儿的大丫鬟,心中简直像被塞住了一块石头:“香茗?你怎么会陪着宁姑娘出去?” 香茗见主母问话,上前一蹲身,行了个无可挑剔的礼。 她年岁已成,并不像一般的小丫头面对夫人诘问下意识地先怯了,反而不卑不亢地回道:“回老夫人、夫人的话,奴婢得了侯爷的命,于今日巳时陪宁姑娘出府。” 说着她抬起眼四下看了看,又深深一拜:“其中因由,容香茗稍后入内上禀。” 与一般后院伺候的丫鬟不同,香茗的身契并不握在罗夫人手中,因年纪长、资历深,又得侯爷信重,平日侯爷不在时,前院一应的宅中事都由她一手打理。 可以说在下头人眼里,这个侯爷跟前最得脸大丫鬟的体面丝毫不亚于半个主子。 罗妙芸郁闷地几乎呕血。 在所有人眼里,这差不多就等同于侯爷亲自陪着宁儿出府。 而现在看来,那小厮传信说燕翎与沈朝宁私下外出,也全成了无稽之谈! 朱翼亲口保证,燕翎已被侯爷召去了道南,她一整天在婆母面前的信誓旦旦,如今彻底成了个笑话! 朱老夫人的脸色铁青,心情甚至不能用生气来形容。 她感到自己一张脸都丢尽了,先是莫名被儿媳妇欺到头上,又被鼓动着相信了她们的鬼话连篇,最后一把年纪跟着被打脸。 难堪,尴尬,无语之下,朱老夫人一句话也没说,只冷冷看了眼惹出这麻烦的罗妙芸与宁儿,转身离开了。 直到这时,春草的一颗心终于稳稳当当地落回了肚子里,怀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她笑盈盈地迎到她姑娘身边去。 她打量着姑娘身上清雅秀致的水青色褙子与银珠灰纹墨竹披风,整齐光洁,连一丝污损褶皱也不曾有,含笑道:“姑娘回来了,可叫我们好等。” 宁儿笑着点点头,目光忽然地越过她们身后,有些意外地叫了声:“大少爷?” 听到这一声,气到头晕眼花的罗妙芸忙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俊秀端方的翩翩少年,正朝自己走来,正是她心尖上的宝贝儿子沈成瑛。 只是现在他来得着实不是时候,罗夫人只得勉强笑一笑,问道:“瑛儿这会子怎么上这来了?” 沈成瑛自然地走到罗夫人身侧,扶起了她的手,他的眼神极快地从宁儿身上掠过,笑着回道:“今日先生下学早,我便想着去娘亲那坐坐,只是姐姐们却告诉我,娘往前头来了,所以我才一路找过来。” 不用开口多问什么,只看宁儿身边那小丫头眼角眉梢藏不住的轻松愉悦,便能知道这一关,她们姑娘是有惊无险、安然渡过了。 这时宁儿已走上前来,盈盈一福:“问大少爷安。” 沈成瑛见她穿戴如此简素,头上只零星点缀着一二银簪,不见一点珠翠,整个人却愈显得如清水出芙蓉般清丽脱俗。 他的心弦微微一动,面上却不自觉地带了笑意,轻声回道:“多谢宁姑娘,姑娘一切可好?” 宁儿颔首:“一切都好,劳您记挂了。” 说着便向罗夫人行礼告退,带着春草与香茗一道回去了。 ---- 过了垂花门,香茗一路陪着宁儿直到了松寿堂前,她笑着握住了春草的手,对她说:“妹妹可放心了?总算幸不辱命,好端端地将宁姑娘交到了您手上。” 春草被她这样一说,脸上飞起两朵霞云,她拍了拍胸脯,庆幸道:“阿弥陀佛!姐姐是不知道,那会儿真把我吓死了。心都好悬没跳出嗓子眼!” 说着又感激不尽:“真是多亏了香茗姐姐,要不是您一路陪着姑娘,今天好不知道闹出多大的风波来!” 她这才拉着两人到了阴僻处站着,一五一十将白日里府中的波澜细细说了,春草压低声音道:“如今看来,若不是夫人、便是瑶姑娘专门插了眼线,盯着我们姑娘的行踪呢。幸亏姐姐行事周密妥当,这才免了这祸事。” 宁儿听了这话,心中莫名有些心虚,她与香茗对视一眼,心中暗自后怕。 当时她一心想着祭拜母亲,并无意带着丫鬟,而香茗见她不愿,更是丝毫没有勉强。 她这会儿,才在心中暗暗感激起楚寰的举动来。 那时她正欲回程,可这山上山下折腾了一通,早已是鬓松钗弛,衣裙上也染了尘渍,楚寰叫住她:“朝宁去收拾收拾。” 说着便将她引到一辆极宽敞的四乘马车前,车边立着个标志的婢女,见了她便蹲下身来道万福。 这恐怕就是他先前所说,为自己准备好的梳洗丫鬟了。 入了车厢,才叫她吃了一惊。 那马车从外看黑篷青轮、毫不起眼的样子,内里却奢华锦绣,分明严严实实地拉起车幔,但内间依旧焕然通明。 仔细一看,竟沿车顶四周满镶了一圈明珠,莹莹生光。 车厢内梳洗物什一应俱全,那侍女只要宁儿坐着,亲自动手,取了各色香膏香胰,细细为她洗净了先时的妆粉,转眼间挽出个一模一样的发髻。 待妆面匀净,她又变魔术似的,从车厢中取了一叠整整齐齐的衣物,一件件令宁儿过目。 宁儿瞪大了眼睛,这一身,完全与自己身上所穿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