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一只妒魔女·贰佰壹拾伍 我望见蓝色的大海和帆影(上)(1/1)

【五十星·纽加哥】 【二零二二年·十二月三日】 【齿轮·空游独舞·其一】 如此幸福的一天; 雾一早就散了, 我在花园里干活。 蜂鸟停在忍冬花上。 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我想占有。 我知道没有一个人值得我羡慕。 任何我曾遭受的不幸,我都已忘记。 想到故我今我同为一人并不使我难为情。 在我身上没有痛苦。 直起腰来,我望见蓝色的大海和帆影。 ——米沃什,《礼物》。 一只鲸,一只鲸应该在大海之中畅游,它有着自己的族群,它应该和自己的同类在一起,而不是在一个水缸之中,被拘束在一个小小的鱼缸之中,这是因为什么呢?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能够让一条鲸愿意停留在这里? 恶魔的思维一直都很难猜测,至少对于邦尼·科芬而言是如此,他觉得自己从来不了解海伦娜的想法,他完全没有办法明白海伦娜的思维,说到底,就连海伦娜这个名字也不一定正确,他对这个鱼缸之中的存在知道多少呢? “海伦娜。”男孩重复着父亲的话,“海伦娜,对吗?” 邦尼·科芬,少年时期,五十星,纽加哥,纽加哥第二医院。 第一次看见这个鱼缸,是在从大海上回来的时候,他和父亲描述着在海上看见的一切,还有听渔夫所说的那些存在,父亲很有耐心地听着,哪怕那天并不是节假日,父亲也在听着,父亲的脸上一直都是同样的表情。 随后,父亲告诉了他一个名字,海伦娜。 “是的,海伦娜。”父亲说,“这个名字只能够有你自己知道,除你之外的所有人,你都不要透露出去,把这个作为最重要的秘密埋藏在你的心里。” “为什么?”他提出了疑问。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玩具吗?那个塑料立方体,你说你第一眼就看中了它,觉得这是最想要的玩具。”父亲说,“是的,那确实是你最喜欢的,从你出生的那一天开始就注定了你和它会有不解之缘,具体一点,你和海伦娜有关联,你的出生并不顺利,邦尼,而为了让你和你的母亲平安,我向海伦娜寻求了帮助。” “所以,父亲,海伦娜是谁?”他接着问道,“是乳母的名字吗?” “不,它不是乳母,海伦娜并不是人类。”父亲说,“它是一条鲸鱼。” “……这太奇怪了。” 邦尼·科芬并不能够理解这句话,什么叫做海伦娜是一条鲸鱼,什么叫做向海伦娜寻求帮助,这都是什么意思,他无法理解,他觉得自己所听到的内容比渔夫所说的那个夜晚更加奇怪,什么叫做自己注定会喜欢上那些鱼缸。 但他仔细一想,好像又确实如此,明明以前从未去过大海,也没有看见过那些所谓的鱼儿,但自己就是喜欢,或者说,在看见那个鱼缸玩具的时候,自己便无法抗拒它的吸引力,这些事情以往都不会去想,因为没有必要,可现在仔细回忆一下,又觉得太奇怪了,邦尼·科芬咀嚼着文字,他有史以来第一次觉得父亲瞒着自己什么,很多渺小的细节都在这个时候暴露出来。 “当然,你会觉得奇怪也是正常的,有些事情以前的你没有能力知道,但现在可以了,作为科芬家的继承人,有些事情你必须知道。” 父亲的说话声缓慢而温和,让邦尼·科芬紧张的情绪平静了下来。 “首先,我需要让你了解一下那个世界,毕竟,说再多的内容也不如让你亲眼所见来的方便。”父亲说,“我没有这个资格,但是你有,你和海伦娜的联系是最紧密的,如果是你的话,那就一定可以。” “我应该怎么做?” “很简单,跟着我念。”父亲顿了一下,咳了一下,“一粒种子。” “一粒种子。”邦尼·科芬重复了父亲的话。 “一颗苹果。” “一颗苹果。” 一粒种子,一颗苹果,一袋气球,一层薄膜,一缕殷红,一串叮铃,一丝生机,一秤公正,一次死亡,一抹新生,一场暴雨,一段历史,一种未来,一首诗歌,一场交易,一种可能,一个选择…… “一命换一命。” “……一命换一命。”邦尼·科芬用自己最清晰的口齿说出了这句话。 于是,世界在他的眼中变得不一样了,他看见房间之中弥漫着一种蓝色的线条,像是荧光,又像是什么色彩,那些线条勾勒出了一种轮廓,让他一时间看不清楚那些轮廓到底是什么模样,很熟悉,可是他就是说不出来,带有弧度的线条,还有正中心的一个蓝色光点,邦尼·科芬沉醉在这蓝色线条勾勒出来的世界之中,太美丽了。 他感觉自己的身躯不再受重力的束缚,轻轻飘起,上一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应该是躺在水中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他漂浮在水面上,看着被白云遮住的太阳,而现在,他再次感受到了那种轻盈,他试着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臂,身躯便随着手的摆动朝着另一个方向游去。 忽然,一双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顿时,一切轻盈感都消失了,那些蓝色的线条也不见了,他站在房间之中,眼前是父亲的面孔。 “果然,你和它的联系太紧密了,你能够看到那些东西。”父亲说,“真神奇啊……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看看那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模样,只可惜我的身体承受不住了。” “您还很健康。”邦尼·科芬说。 “我说的并不是健康,而是一种耐性,我把这个耐性称为污染的耐性,只有能够抗住污染的人才能够建立起和恶魔的联系,在说出这段话之后你看见了彼岸,我看不见,所以你能够承受住海伦娜的连接……真令人羡慕啊。” 父亲拍了拍邦尼·科芬的肩膀。 “这个秘密埋在心底就好,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一段话你必须牢记,能够做到一字不差的背诵,不要用笔写下来,也不要用任何东西记录这段话,它只能够存在你的大脑之中,而且非必要的时候你不能去想这段话,因为你的思维并不安全,很有可能会被人‘窃取’。” 直到很多年后邦尼·科芬才能够完全理解父亲的话,污染是什么,恶魔是什么,彼岸又是什么,不过当他明白这些话的时候,可能已经稍微迟了点,他时不时就会看到那些景色,有时候是穿梭在房间之中的海伦娜,有时候是街道旁边浮现的文字,有时候是停尸房之中的低语,又比如现在,他看见了镶嵌在整个城市之中的齿轮。 齿轮转动,咔嚓咔嚓。 今天是二零二二年的十二月三日,午后的时间下过一场大雪,不过现在雪早已停止,在这傍晚到夜晚的过渡之中,最后的余辉也随之褪去,天空中的齿轮依旧在若隐若现,高楼大厦上的齿轮仍在转动,而他身旁这个由齿轮构筑出来的人形,正缓缓起身。 科芬先生眨了下眼,顿时,他看见的那个人形又再次变回了人,那个灰白色头发的女性,女性拍了拍衣服,但在科芬先生的眼中,这位女性的身体时不时就会化为齿轮,由会立马回到人的模样,她就这么在齿轮和人的模样之中交替,科芬先生的潜意识告诉他不能够再看着那些齿轮了,或许,这齿轮之中就带着所谓的污染吧。 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海伦娜。 名为海伦娜的鲸被齿轮固定在了空中,它的身躯被各种齿轮镶嵌了进去,齿轮卡在鲸鱼的身体里,在鲸鱼跃入到空中的时候,那些齿轮就出现了。 鲸鱼被拘束在了空中,本应该属于大海的鲸鱼被卡在了天空之中,这是身旁那个名为齿轮的女性做的吗?不出意外的话,是的,不只是鲸身上的齿轮,就连天空和高楼大厦上的齿轮应该也是这个女性做的了。 “很美丽吧。”齿轮笑了笑,“一条鲸鱼在跃出水面的时候是最绚丽的,而现在我让它保持在最美丽的时候,你觉得怎么样?” “你的目的是什么呢?”科芬先生叹了口气,“你现在做的这个,叫做‘污染事件’吧。” “目的当然是为了有意思啊。”齿轮伸了个懒腰,“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出来玩过了,难得能出来一次,当然要尽兴。” 说到这里,齿轮轻轻踮起脚尖,在原地转了个圈。 “那么,让我来给你提供一点信息,这将会是由你的海伦娜制造出来的污染事件,其次,此时纽加哥这边的摩门成员应该不会过来帮你了,最后,【空游独舞】,记住这个名字吧,如果你能够做得到的话,这个名字会有用的。” 鲸鱼发出低沉,它挣扎着,那些齿轮依旧纹丝不动。 齿轮推开窗户,她笑着,笑得很开心,她站在窗台的边沿,迈出脚步,她平稳地踏出一步,齿轮承载住了她的脚步,科芬先生只是看着,看着齿轮一步一步地走在天空上。 他忽然忘记了那个叫做齿轮的女性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