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屋檐下的鸟窝(1/1)

城南蓝月湾,102号别墅。 风翻过院墙,掀起阳光底下的白布床单,像书笺谱写的记忆,在卷蜷,弥留。 线条硬朗,沿延的屋檐一角,有一处泥塑的老鸟窝。燕子每年来了又走,一样的黑白外套,也不知道有没有新燕换旧燕…… 骆南慵懒地靠在躺椅上,抬头就望见那刻写进岁月的旧鸟窝,空空如也,风灌了进去,又穿出来。 耳边还有小燕叽叽喳喳的碎叫,轻小身影跌跌撞撞掠过心尖。 从燕子夫妻回巢,到偶的一天,小燕们探出一颗颗黑脑袋,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 他看过小燕蹒跚学飞,看到它们长成翱击长空的成年燕。 而今燕子们皆已离去,只留空巢在风里独自落寞。 那黄泥的土窝,竟无端生出一丝荒凉。 目光怔愣一瞬,好像与某个女孩的身影重了叠。她曾经也这样仰头,盯着那个鸟窝看了许久。 思绪回落,骆南对着一旁拍打白布床单的妇人说:“吴妈,麻烦帮我把琴房里的书拿来。” “好的,少爷。”精神干练的妇人收拾起掸棍,走进屋内,沿楼梯而上。 宽敞明亮的琴房里,赤橙色窗帘在风里摇曳,把照进来的阳光剪成一片一片。 一架散发着高贵漆光的钢琴矗立其间,琴盖打开着,黑白琴键整齐有序地排列在一束鲜花底下,阳光凝着花香铺陈,碎尘在光迹中旋舞。 妇人拿书时不小心碰到琴键,清透的琴音在静默中突兀地响起,像打开记忆的封印,揺响久存的心铃。 少年俊逸的眉宇惹醉思念,骆云站在窗前看着他,仿佛又看到云霞之下,一个身穿公主裙的明艳女孩在冲她招手。 那女孩的眉眼也曾这样隽秀,清净。她也曾身姿傲然。 “阿南。”骆云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份资料。 她还在踌躇,要不要把骆家所有的产业都过到骆南名下。虽然他是骆家唯一的继承人,名正言顺,但骆云心中仍有盘桓。 少年转过头来,细碎的发梢甩出耀眼的光芒,“姑姑。” “这是骆家一半产业的继承权,合同你签一下。”骆云将手中的资料递给骆南。 骆南掂着黑白资料,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迷惑,“为什么是一半?” 作为骆家独子,他理应得到全部的继承权。 “一半你还嫌少啊?”骆云哂笑一声。 骆南微敛眼眸,有些难过,“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心里隐约能感觉到,大人们似乎避着他藏了什么阔别久远的事。 骆家早年在国外发家,因为国内发生了一些事情,骆云才紧急将哥哥骆照请了回来。 五年间,骆家稳定了云城的半壁江山。眼看国外的事业又将群龙无首出现危机,骆照只能留下儿子抽身离去。 可骆南尚未成年,云城所有产业的决定权暂落姑姑骆云手里。 骆云无端卡着骆家一半的产业。她自己也有庞大的公司,且不归属于骆家。骆南不明白,姑姑到底在等着什么人?又放不下何事? “我跟你爸爸商量了,等你满十八周岁,就把另一半过给你。”骆云靠在石桌,抬头望向屋檐的那个鸟窝。 她等了那个女孩五年,至今音讯全无。暗处的潮涌,搅动着某些人命运里的风云,也不知道帆船是停在静谧的孤岛,还是在风浪里颠沛流离…… “姑姑,你曾经说这个鸟窝有一个故事,现在能讲讲吗?”骆南在姑姑眼里,又一次看到了那不经显露的哀伤。 骆云看向骆南,少年的眼眸,闪着炙热的光,像他的前程一样,铺就着簇拥的繁花。他无论走在哪里,都是人海中那颗最亮的星。 但他的最,是在她见过那女孩的光芒破碎之后。 “如果这辈子你能遇见那个女孩,就让她来告诉你吧。如果遇不见,那也就不必知道了。”骆云收敛起眸子里的碎光,又恢复往日的平静。 燕子离去之后,燕窝显得格外孤零,时光荏苒,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春季,燕子们是否依然会如期返回。 骆南迷茫一瞬,提笔签了字。 虽然仍不明白为什么只有一半的继承权,但他欣然接受。 等骆云离开,吴妈拿着一本白皮书从门内出来。 洁白扉页的书角,飘荡着一片包膜的黄叶。 骆南婆娑着那片黄叶。这应该是某个秋日里掉落的香樟树叶,滤过光,还能看见叶脉里繁复的纹络,只是颜色早已失了真。 白皮书其实是一本画集,除了书壳被重新包过,里面的扉页略显微黄。 没人告诉他,这本画集是谁着的,骆南只知道,这是别墅的旧主人留下的。 沉浆的色彩,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每一幅画都颜色亮丽,线条夸张随意。 由此可见,作画的主人当时心情定然豁朗,且想象大胆,心性傲慢。 这本画集,骆南看过很多遍,抑是他少年心性,也架不住那笔触间的张扬。 可每当心情烦闷时,只要翻阅这些画,就能平复心中那分躁动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