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梧州之行（1/1）

饭后，倩倩又煮了锅开水，给房主一家人泡了点自己做的茶汤粉。由黄豆、蒸好烘干的青豆、芝麻、紫苏籽、青厢子炒香再磨成粉，喝的时候加入开水调开。 若条件允许，可以加点饴糖或糖粉，入口香甜顺滑，博得那一家人的一致赞叹。 因走得累了，祖孙二人早早歇了，天开睡床，倩倩拿了稻草铺地上，再铺上豺狼皮，盖上自带的被子，一夜无梦。 第二日用过早饭，会了钞。天开看倩倩喜欢吃柚子，特地花三文钱向主家买了两个，又道了谢，说好回来再住，才告了辞。 跟上大队，沿着古道走过了青石板路保存得十分完整的何家湾。 虽说已是入春，天气却还是冷，特别是风大时，刮在脸上如刀割。 但沿途景色十分秀美，已经可以看到平地间突起的青灰色石头山，如柱如笋如林，上面生长的树林形态各异，或树冠秀雅，或虬枝横出，各具特色。 经过三家铺、乘车铺、到达三元宫的车头铺，沿途还有一些极小的村庄。路旁有一个夏弯村，因一湾清泉而得名，他们在这里装了水。 大路下村，村庄立在古道的坡下，义姓人于南宋末年定居，自称官禄坊，他称大路下。 乘车铺在大路下村至牛头坳的山下，铺名的由来是行人由西向东过了牛头坳，可以在这儿乘车了。 三元宫的车头铺则因为由东向西的车到头了，从这个方向过牛头坳须徒步或骑马、坐轿，乘车是不行的。 从车头铺向西行往前五六里有五里牌凉亭。经过很多石仿木榫卯的石梁桥，有宽有窄，都是大块的石板搭在小河小溪上。旁边便是回岗村。这里的石板路保护得很好。 再经回岗、东铺到达上甘棠，此为古谢沐县治，是个大村。古道从村中穿过，村子四周有高高的村墙，开有北门、南门和西门三个门，他们经过时正好过了申牌末时，临近村子的关门点，从北门进入。 沿路两边都是两层的商铺，多为二层的木楼，跟在其他地方看到的一样，上寝下店。两人辞了众人寻了好久才在离古道不远，几排房子后的一所房子里找了间小小的房间安顿下来。 倩倩本想安顿下来到处走走，但据天开说这个村子到了一更后禁止夜行，若有急事则要持火扬声，否则按盗贼处理，还有专门的族规约束族人，所以出过许多文人。 村外有宋代建的步瀛桥，有从唐时便有了的月陂亭摩崖石刻，最主要的是离湘桂边境只有二十多里。经过前面细长的牛塘峡和叉山营就到广西的岔山村，那里是入桂第一村。 倩倩趁着外出挑水的机会观摩了一下整个村子，还在祠堂前的石碑上看了这个村的族规，感叹果然是严格。这个时候天色已暗自是不能再去到处闲逛了，只能回去烧火煮饭。 祖孙俩用过饭后，照样是一个睡床上，一个睡床下。 听到五更梆子后就起来煮粥收拾，早饭后，与众人会合，出南门，过月陂亭。沿路可见大约有几十方石刻，就是所谓的摩崖石刻了，其中一块是文天祥手书的“忠孝廉节”四个大字。 又走了十几里进入一个两侧由山岩所夹的峡口，即是牛塘峡。众人在这里的小亭喝水歇息后沿着青石板路一路南行。 峡里有个很大的水塘，出峡口后经过一个被军士镇守的小小隘口，这里便是岔口营，听说营兵们都住在旁边的一个大石洞里。真是会找地方，倩倩心想。 “但是公公，他们讲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呢？” “这些杀手是从广东阳江来的，讲的广东话。”天开小声告诉她。 走了三四里路即进入广西的叉山村，又走了五六里到了秀水，这里有寨下市巡检司。 叉山和秀水里都有许多商铺，豆腐铺尤其多，想来是湘南的黄豆到了这里。她听同行的老人家说广西这边是不怎么种豆子的。 再沿着古道走，便到了富川县城，从这里可以步行也可以乘舟沿临水南下贺县，若想在贺县出售货物的则从那里回程，当然也可以直接乘船沿贺江直到梧州。 过秀水后，跟在永州府境内最大的不同是路上骑马的人多了些，因着沿途有富川守御千户所和贺县守御千户所，再加是元宵之后，社日之前，衙门已经开门，有些事情又要处理。 甚至还看到急递铺的铺兵，带着竹筒封着的信件，伴着振响成一片的铎铃，走得飞快。 顺着临水往南，经过边蓬寨巡检司。这个巡检司与寨下市巡检司稍有不同，因为临水，只对商船和车辆载货征税，不像寨下市巡检司对车辆和按挑装的货物都征税，像她们挑的那担油就被征了四文钱的税。 天开因为想着带着倩倩全程走陆路太辛苦，准备从秀水直到贺县后再转船过封川再到梧州府，但这样就只有他们祖孙二人乘船，跟同来的分开，这样不仅花钱多，若是遇盗会很有危险，所以这个想法最终被从贺县乘船所代替。 从秀水转到富山县城再到贺县有一百多里，按她们的速度要走一天多。 这天她们过了富川县城。这是个依山而建的小城，夯土墙，四门，比道州城小很多。城南有七层塔，塔下有慈云寺，古道从城中蜿蜒而过。这里是秦建“新道”的最后一站，同时又是水路的之一。 又走了几十里才在路边一个村子里借宿。第二天傍晚时分到达贺县县治贺街。贺县属平乐府，洪武二年降为散州，改属浔州府，并省倚郭临贺县入州。十年降为贺县，仍属浔州府，后改属平乐府。 其南偏东有信都乡巡司；西有沙田寨巡司；又东北有大宁寨土巡司。 到贺街后，同行的十几人一起通过码头上的牙人租了艘船沿贺江南下封川，平摊下来一个人船费是二十文，饭食自备。 因此一群人又在沿街的市里买了几斤白菜、莴笋、菜薹之类的青菜和鱼干。船顺流而下，白天加夜航，需时一天左右。 虽然处在枯水期，贺江的流量还是很大，河面宽广，水深缓流，里面也没有什么暗藏的礁石。 沿途风景秀丽，碧峰倒映，景致如画，放眼俱是独个冲到天际的笋般石山，一座座突兀地立在绿树和竹林间，一路倒是顺风顺水地到了封川。 封川在西江边。那西江可真大，水都是黑色的，在这里的水流还算得上是平缓。 随后每人花了十文钱包船沿浔江而上梧州。从码头下船后找了家小小的店住上，已是下午巳牌时分了。 众人先把油和带来的一些货物存在店主那里发卖，随后一群人问了路到南门附近的盐厂转了一圈。 梧州城经过成化时的扩建后，城墙有两丈多高，分四门和一个小南门，五门俱有钟鼓楼，外有护城河。河内外建有木栅栏，种着杨柳桃李树，现在还没发芽，只能看到槠褐色的树干和树枝。 城外沿江有好几个大小码头。这是广西的物流中转站，以盐为第一，谷米为第二。盐主要供应广西全境和湘南几府，谷米则主要通过西江南下广州，供应广东境内。 天开又带着倩倩进梧州城里看了看，主要是看靠近南门的部分，以及府衙、三总衙，在城闭时分时才出了城。 梧州城里都是建得整整齐齐的砖瓦房，屋脊飞檐，鳞次栉比，主路是青石铺就。天开疑惑跟从前所闻很不一样。 问了一下当地人，说是以前都是竹屋，容易起火，是以在三十五年时，被特别要求全部改筑成砖瓦屋。 他们在城内还看到了闻名已久的雷葛和郁林葛。郁林葛一匹三两银子左右，雷葛比郁林葛更贵，达三两五六钱一匹。 倩倩看着布店里一匹匹极细极白还有复杂花纹的葛布发呆，那是比绢匹中绢丝还细致的葛丝织的面料，奇怪的是还带着丝光。 “一匹才几两重，都可以塞进一个笔筒里。”布行的店伙看着她的表情，操着一口官话介绍。 “那要花好多天才能织一匹喔？”她叹息。 “热天把葛取丝，闲时可以再织呀，不必大夏天的都在织，这种细葛布主要是在热天穿，冬天织正好赶上时候，以前是贡布呢。”店伙见多识广。 两人把带来的绢布和棉麻布取出来求估价。最后绢为五钱五分一匹，棉布三丈二尺的为二钱七分，麻布为二钱六分，俱比道州的价高。还听说这些布可以顺江而下到达广州与佛郎机人交易。 “佛郎机人又是什么人？”本着好学的精神，倩倩问店伙。 那个店伙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尴尬地说：“小人也不晓得佛郎机人长什么样，只是听人讲他们是红毛怪。” “红毛怪？那是妖怪了？妖怪也做生意的么？” “不是妖怪，是人。他们坐船从东西洋运东西到广州，再从广州运东西到东西洋、倭国，中间来回赚钱呢。现在他们还住在一个叫壕境澳的地方，在上面建房子定居。”一个戴着小帽，穿长袄的管事模样的人正好到店前拿东西，听到她的话，哧地笑了声后说，“东洋，西洋，晓得不？” “晓得，三宝太监下的不是西洋么？这东洋是在哪里呢？”郑和下西洋，这可是她听过好多遍的。 村子里闲来无事，会聚在牌坊边闲聊刮白，添玉夫子就会说那些遥远的故事。他有本不知从哪里淘来的关于三宝太监下西洋的书，不知何人所撰，当宝一样藏在家里，概不出借。 “东西洋都在大明的南边，交趾再过去的大洋里，分西洋针路和东洋针路，每条路到的地方不同，出海回来时间也不同，地方大着呢。”管事想来心情颇好，转头问店伙，“布匹什么时候装好，晚上就发了。” “要晚上才行，才装了四百多匹，有些还没包好。”店伙点头回复。 “叫他们快点。”管事转个身，就要踱进里间。 倩倩还在想哪里是东洋针路，哪里是西洋针路，赶快上去叫住他：“请问大朝奉，是从哪里晓得这东西洋的呢？” 管事看了她一眼，见她态度还不错，方慢慢道：“三宝太监下西洋的时候，还带了蛮多人同去，有好几个回来后写了几本书，像《瀛涯胜览》《星槎胜览》，还有前朝的《岛夷志》这些，都有写东西洋的。” “这里的书斋里有么？” “可能有吧？”管事敷衍完，施施然地走进去忙其它事了。 于是她便决定抽时间去书铺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