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王国卿的前世今生(1/1)
王国卿的前世今生 唐笑芬转身出门,王云山呆呆的看着爸爸,心里有些难受,想起爸爸的一生,太艰难了。 这张年轻的脸上尽是疲惫与沧桑,哪里像个刚满三十的年轻人。 “爸爸,你最近工作怎么样,和杨乡长相处的怎么样?”王云山低低的问了一句。 王国卿没料儿子会蹦出这么一句,愣怔了一下,问道:“山古,你是听谁说了什么吗?” “爸爸,我是前几天在乡政府大院玩的时候听到别人在聊天,所以有点担心爸爸。”王云山摇了摇头。 王国卿看着年幼的儿子,淡淡一笑:“小孩子家家的,这是大人的事,听到别人说什么你也不要去理。” “爸,你要记得,做任何事前都要想好后果,你不仅仅是一个人,你还有妈妈,还有我和妹妹,还有爷爷奶奶和家人,千万不要意气用事。”王云山很小心地说道,也是给父亲的提醒。 听着儿子的话,王国卿颇觉意外。这小家伙才七岁呢,居然能说出这么贴心的话?感觉发烧病了一场,孩子一夜之间就懂事多了。 王国卿笑了笑:“我宝崽长大了,懂事了,放心,爸心里有数。”说罢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 说话间,唐笑芬端着饭盒从屋外进来,王国卿也是狼吐虎咽的,大口把饭吃完。 唐笑芬把饭盒洗好,坐下来朝王国卿说道:“国卿,要不你这副乡长还是别去争了,给人家算了。你也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天天搞阶级斗争似的,家里顾不上,自己也顾不上。你看你现在这副憔悴样,图吗个呢” 王国卿一听,大为不满,愈加心烦意乱:“女人家的,不懂就别乱讲。” 说罢,从烟盒抽出一支烟,正准备点,想起是在病房,又把烟塞了回去了,沉默着不说话。 王云山看着父亲,心里很是心疼,往事一点一滴开始涌起。 王国卿80年参军,在部队荣立两次三等功,83年从部队退伍,回乡后担任车河村支部书记。 因写的一手好字好文章,常在县报区报发表稿件,86年被时任仁和区区长李新贵推荐到区公所工作。 先是在文印室,后跟在李区长身边做通讯员, 89年来到南征乡做计生干事,90年担任宣传委员。 根据前世记忆,现在是92年,王国卿作为南征乡党委宣传委员,正在竞争副乡长。 而对手是党政办主任伍福仁,是乡长杨向鸣这一派,和王国卿的支持者党委书记贺洪阳是水火不容。其实,这次副乡长之争,也是一二把手两派的对弈。 王国卿年轻富有朝气,工作能力强,把南征乡的宣传工作,搞得有声有色,深得各方好评。 而对手伍福仁的优势在于资历,作为乡政府的老油条,担任党政办主任已有数年,若不是贺书记此番力推王国卿上位,副乡长之位也理当归其所有。 这次换届,副乡长也只设置了两个候选人。一开始,由于有党委书记贺洪阳,以及去年升任区委书记的李新贵的支持,王国卿优势较大。 不过,在杨向明获得市委龚书记支持后,形势愈发对王国卿不利。 两人之间明争暗斗,甚至有两次,王国卿和伍福仁,在政府大院差点打了起来。 不过在王云山前世的记忆中,两人后来谁都没有当上这个副乡长。 七月初,两人矛盾升级,伍福仁唆使社会闲杂人员,在银田墟将王国卿围殴。 导致王国卿昏迷,头部受伤缝了十多针,在卫生院躺了二十多天。 住院期间王国卿写了大量控诉信,寄到市里政法部门,只是没有直接证据,显示是伍福仁指使,未有任何结果。 这也让王国卿在心底种下仇恨的种子,既然公家不能给我解决问题,那就自己来亲手解决。 七月底,王国卿踏出卫生院的大门,望着不远处的乡政府大院,清新自由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谁也未料到,在他平静的神色中,隐藏着汹涌的波澜。由此引发一桩,震动整个南征乡政界的案子。 夏日的风,轻拂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带来一丝闷热。 王国卿来到乡武装部的办公楼前,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眼神中闪出一丝决然,迈步走进了大楼。 进入楼内,王国卿径直走向武装部办公室。 一路,遇到几个熟人向他点头示意,王国卿视若无睹。来到挂着武装部办公室牌子的门前,推门进入。 人武专干赵云超,忙站起身,给王国卿端茶倒水。 两人虽然认识才一个月,同为退伍军人,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很是聊的来。 “云超,最近市里下文到,要求基层人武部,加强推动“三库一室”安全管理工作,我们宣传部门也要进行大力推广,你带我去弹药室看看,我好做一下宣传文稿的起草。”王国卿喝了一口茶,冲赵云超淡淡一笑。 赵云超心里一紧。眼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寒光,转瞬即逝。 忙起身道:“没问题,配合你的工作,做兄弟的责无旁贷。”随即转身打开密码箱,拿出一串钥匙。 两人走出办公室,赵云超忽停住脚步:“国卿,你在这等下,我去拿个东西。”忙又转身跑回办公室。 随后,两人来到弹药室,看着琳琅满目的枪支弹药,王国卿军人热血在沸腾,好似回到了那段激情燃烧岁月。 随手拿起一把56式步枪,熟练的拉开枪栓,卸下弹匣。瞄了一眼,弹药箱就在旁边。 “云超,你在部队也是用56式吧。”王国卿把枪做瞄准状,边问赵云超。 “呃国卿,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们这批兵进部队时,都不用56式了,都是用新的81杠。”赵云超回答道,有些心神不定。 “56式的确也是该淘汰,当年在对越战场,这枪可是让我们吃亏不少。” 王国卿拿着枪看了又看,不经意的一个转身,来到了赵云超的身后,双眉紧蹙,眼神决绝,悄悄举起了枪托。 “赵干事在吗?” 弹药室外,忽然有人大声喊道。王国卿一惊,忙放下步枪,转身回到原位。 “在呢,有啥事?” 赵云超有些不耐烦。 “你出来一下,有点事跟你说。” 外面的声音又喊了起来。 “国卿,我先出去一下,你自己先看一下,你看我,权力不大,破事一箩筐。” 赵云超自嘲着走了出去。 瞬间,王国卿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仿佛要跳出胸腔一般。 刚准备用枪托砸昏赵云超,差一秒就要砸下了。 他计划是将赵云超打昏后,携56 式步枪去找杨向鸣和伍福仁,将两人给解决。 现在赵云超出去了,一个绝佳的机会摆在眼前,绝不能让它溜走,不用伤害好朋友,就可以偷偷拿走武器。 可是步枪体积较大,不便携带。拿步枪肯定会被赵云超发现。 只能去找手枪,却始终未能寻得踪迹。焦急之中,他环顾四周,最终目光落在了角落里的一个手榴弹箱上。 他手疾眼快,迅速打开箱子,取出三枚手榴弹,塞入随身携带的挎包。 稍顷,赵云超回到弹药室,带着意味深长微笑。 王国卿在赵云超的陪同下,装模作样的巡视了一圈,随即离开。 带着三颗沉甸甸的手榴弹,王国卿赶往杨向鸣与伍福仁的办公室,却未寻到二人。 自知不能久留,随后,王国卿返回车河村。并未回家,而是来到村边的春陵河畔。 伫立河岸,王国卿凝视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夕阳洒下,河面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微风轻拂,水波荡漾,一层层涟漪缓缓扩散开来。 王国卿心中愤恨不已,满是失落与烦闷。他想起了30年人生的种种经历,那些曾经的梦想和追求,在此刻,都渐行渐远。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眼神满是迷茫,曾经的梦想都如同泡影,最后换来一场空。 河水潺潺,奔腾向远方,没有停歇,穿越山川平原,最终汇入大海。 而自己呢?想起曾经的自己,那个满怀希望的青年,还有远方吗,还有未来吗? 有那么一刻,甚至想拧开手榴弹,把自己送走。 可是,想到年幼的孩子,年迈的父母,又放弃了。 王国卿思索着,试图寻得一个答案。或许,逃避现实都是不可行。与其被困扰折磨,不如勇敢地面对它。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坦然接受一切吧!”王国卿咬了咬牙,对自己说道。 对于今天的所为,问题的严重性,他都清楚,无论最终的结果怎样,他都认了。 思虑良久,他伸手掏出手榴弹,右手握弹,左手熟练的拧开弹盖,将拉火环扣在右手小指上,上体侧后仰,奋力挥臂,将弹投向河中央。 当他将手榴弹扔出去时,感觉像是把自己那颗破碎的心,也一并抛出了体外。 一系列标准的步兵投弹动作后,随即趴下俯卧,手榴弹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带着他的愤怒和无奈坠入水中。 随着一声巨响,手榴弹在河中央爆炸开来,水花四溅,鱼儿四处逃窜,烟雾弥漫四周。 而王国卿的眼神,却更加迷离落寞。 那颗被他扔掉的手榴弹,带走了他最后一丝希望,以后的人生,全靠天意了 数日后,在弹药室的例行检查中,工作人员惊讶地发现,有手榴弹丢失! 经过一番排查,最终将目标锁定在王国卿身上。 武装部迅速反应,第一时间向党委及乡政府上报。 事发突然,党委书记贺洪阳还是比较冷静,表示先在内部调查,彻底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再做定夺。 毕竟是自己的爱将,能内部处理是最好的。 而杨向鸣的反应,却与贺洪阳截然不同,主张应该立刻上报市委,不能耽搁。 随即驱车驶向市区,前往市委龚书记处。在汇报中,杨向鸣更是刻意添油加醋,夸大事件的严重程度。 随着杨向鸣的汇报,局势瞬间紧张起来。 紧接着,庞大的国家机器,迅速运转起来。 时隔多年,王云山依然清晰记得,当时公安局去了数十台小车,三台武警军车。 近百全副武装的公安,武警。将车河王家湾团团围住,如临大敌。 正在家里养病的爸爸,被几个公安按压在地的场景;家里戴着大檐帽的军警,翻箱倒柜的场景;搜出两颗手榴弹的场景。 在当时王云山幼小的内心,留下了深深地创痕。妈妈抱着两个孩子,失声痛哭的画面。多年后回想起来,依然让人悲愤难平。 事情最终处理结果,王国卿被开除党籍公职。经家人与李新贵,贺洪阳多方活动,从轻发落,在看守所关押三个月后,回到家中。 当然,伍福仁也没躲过,唆使人殴打王国卿一事,也在案件调查中查明,被免去公职。 此事对王家影响颇大,二弟王国栋首当其冲,本来退伍回来后,安排到乡政府做司机,因此搁浅。 小弟王国成,年底报名参军,也被乡武装部取消资格。 回到村里后,昔日见了王国卿都热情似火的村里人,个个避而远之,各种流言蜚语满天飞。 曾经年轻有为的仕途新秀,如今四面楚歌,狼狈不堪。 王国卿大病一场,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把一棵风华正茂的大树,吹的只剩下残枝枯叶,整个人的精气神大不如前。 93年初,王国卿带着唐笑芬,离开老家,南下入广,投身打工潮,成为千万打工仔中的一员。 王云山忘不了,爸爸妈妈临行那天,爷爷和奶奶执意要去送行。刚退伍的二叔带着小叔,大包小包的拎着行李,低头不语。 爸爸妈妈牵着两个年幼的孩子,走了十多里地,来到银田镇,搭乘长途大巴。 到了车站 ,两个叔叔忙着摆放行李,车站里人来人往,喧闹声不绝于耳。 爷爷奶奶佝偻着身子,站在车外,看着那个曾经让他们骄傲的儿子,眼中满是慈爱与不舍。 爸爸放好行李,下了车,缓缓走到父母面前,扑通一声,双膝跪地,狠狠的磕了一个响头,泪水如决堤般涌出。 “伢,娘,做崽的不争气,给二老丢脸了。以后两个毛毛,麻烦伢娘照顾。做崽的不能在身边尽孝,二老自己保重” 爷爷的手颤抖着,轻轻抚摸着爸爸的头,声音哽咽地说:“国卿,在外要照顾好自己,别让家里担心,不管怎样,你都是父母的骄傲” 爸爸听了,更加泣不成声,连连点头,妈妈和奶奶也在一旁,不停的擦拭眼泪。 最后,爸爸缓缓站起身,深深凝望了爷爷奶奶一眼,抱了抱两个兄弟嘱咐他们照顾好老人,又亲了两个孩子,转身走向客车。 每走一步,他都好似用尽了全身力气,每一步都带着对家人孩子深深的愧疚与眷恋。 爷爷奶奶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王国卿,直到汽车渐行渐远。 而成为留守儿童的王云山兄妹,嚎啕大哭。 车子走了很久,爷爷奶奶的身影依然伫立原地,好似一座守望的雕像。 哪怕是王云山成年后,在无数个午夜梦回,只要想起那个离别的场景,都会惊醒,泪流满面。 那种锥心的痛,让他永难忘怀,真的很痛,心疼父亲那颠沛流离的一生,仅仅因为一念之差,而把人生搅的面目全非。 现在重生了,绝不能再重蹈覆辙。前世那些痛苦的过往,时刻在提醒着。 此生,我要改天换命,我命由我不由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