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国祚提前了十年(1/1)
老人出神停顿。 褚时钰冷漠分析道:“你朝常年对外攻伐,确实是骁勇善战,铁蹄曾一度踏至多瑙河畔。虽是说的以战养战,可要维持强大的军队,光靠掠劫又怎么能够?” “占下土地却不懂治理,唯靠重税盘剥百姓,即便是丰年,作物也是尽数送去军队,有多的就喂马喂牛羊,百姓依旧食不果腹。” “饥饿的人要拿什么维持道德?那骇人听闻的菜人市自然也随之出现,你会沦为菜人,也是情理之中。” 老人沉重闭上眼睛,缓缓叹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皆是因果。” 见他落寞的神色,褚时钰又不禁疑惑:“难道你因此对你朝失望,期盼你朝覆灭的结局?” “怎么可能!” 老人罕见的激动驳斥,只是反驳完,随即面露悲痛,睁开的透彻眼中,竟是含着泪光… “再怎么…再怎么样,都是我的…亲人啊…” 褚时钰不在意被斥责,只是更加不解问:“你即是将此铭记在心,为何不加以干预?而是沉迷于阴阳卜卦之术,常年在拜天观足不出户?” 老人克制住泪意,却依然难掩苦涩,无力反问:“一朝太子,怎会被允许在拜天观中足不出户?” 褚时钰一顿,即刻反应过来,恍然道:“你是被软禁,困在了拜天观?” 深深呼吸着,艰难的,将不曾平息过的悲戚深埋回心底… 老人平静阐述过往:“那时被带到菜人市,那拐子急于将我毁尸灭迹,于是径直将我送到屠宰房中,而屠夫正在屠宰一大约四五岁的孩童…” “那孩童少不知事,大喊着爹娘…我亦以为那小孩同我一般,是被拐子拐来的……那冷血屠夫却嘲笑道,你就是被你爹卖来的,叫老天爷可能都比叫爹娘管用。” “那屠夫一刀就割断了孩童的喉咙…放血之际,拐子就不断催促他快些先将我杀了,屠夫亦是拎了屠刀朝我而来…” “我大喊着,不知是不是他那句话的原因,我喊的是老天爷…” 老人自嘲的摇头笑道:“那屠夫又嘲笑,到了他那儿,叫天不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过那次当即就灵了,门被找来的护卫一脚踹开,我被救于屠刀之下。” “拐子、屠夫,整个菜人市相关的所有人都死于极刑,连同那些人的家族,死了有几百人。可我经历恐怖惊吓,那孩童的死状历历在目,大病不起…” “萨满说我是被阴魂缠身,要解开怨灵的仇恨才能恢复。我说了那孩童的事,便有人找到那孩童的家人,随后将卖他的爹带来,当着我的面杀了。” “我的病确实是好了,可我依然噩梦连连…这事成了我的心结,往日只想着玩闹的心思不复存在,找到菜人市,将它们摧毁,是唯一能安抚我的事情。” “可菜人市就像是荒原上的野草,除之不尽,杜之不绝…” 老道嗤笑道:“我因此前后杀了有数万人,可某一天,却有一原本隐世的大儒求见,说我会是仁德的君主,他愿辅佐我,助我除尽菜人市…” “你知道,我朝是不接纳儒家那套的,可我噩梦缠身,急于寻求解法,是以耐心听他说了许久。” “他说无论是哪族的人,都有基本的善恶,只是汉人处境艰难,才会导致菜人市的诞生…就如你分析的那些,根源不改,需求仍在,菜人市便会春风吹又生。” 褚时钰了然,能言善辩是大儒的基本能力,瑟日古冷既然给了大儒说话的机会,那想必是被说服了。 老人叹息道:“我自不会全信,随后自己对菜人市不断溯源…然后明白确实如他所说,归根结底,原因在于两族的不平等制度,汉人和我族的矛盾已经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 “而我发现,菜人市只是微不足道的一角,事实上整个国家都早已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只是被强硬的手腕压制住,还没有爆发而已,父皇和其他人却被眼前的雄伟成就所迷惑,以为是铁桶江山。” “之后,我便在朝堂上出言,将所有隐患说出,公开宣扬,意图推动改成两族平等制。”老人恍惚着。 褚时钰沉声道:“这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事,积恶难返,要改制,势必会触及许多既得利益者的利益,阻力极大。” “是啊…只是那时年轻气盛…自以为能力挽狂澜。”老人恍惚道。 “最后,我直接干涉了朝政,给予衣食来安抚起义者,取代武力镇压……可父皇对我失望不已,认为我是软弱的妇人之仁。” 老人失落道:“父皇真的开始考虑,许多人劝说的,改立太子…” 褚时钰猜测说:“于是你开始蛰伏,顺从你父的意愿,将自己困在拜天观中,对外装作是沉迷阴阳玄学,以拖延改立太子的决议。” 老人却是摇头苦笑:“这目的是真,但不是假装…事实上,自那次喊‘老天爷’被救后,我一直认为祈求上天是有用的。” “所以在意识到正常的路行不通后,我自行选择了软禁的地点…拜天观嘛,听名字就是祈求上天的意思,里头也全是研析天机测算的着作和书籍。” 褚时钰微愣,有些惊奇问:“你想以玄学来救国?” “嗯…我在这方面,也算是有天赋,闭门学习一段时间,便有所收获…” 老人再次面露痛楚,喃喃道:“只是越是深研,越是绝望,无论怎么推算…都是我朝气数将尽…” “但你没有放弃,对吗?” 褚时钰试着将心比心,若是他,面对注定的结局,也依然会去挣扎一番。 “怎么能放弃…又怎么可以放弃…我怎能视若无睹…” 老人的泪终究还是落下了,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哭还是笑… “可我那时本领未成,只凭着雾里看花,得来的些许天机,就试图去改变国运…我做了很多事,甚至派人杀了原命运中会创立新朝的一个乞丐。” “然而结果却是更糟了!国祚提前了十年!我没算到褚垣!他原本会死于我又一次偷偷干涉的武力镇压!” 一口殷红的血涌出,却没能阻止老人状若癫狂的怒骂:“我才知道!原来上天最是不公的存在!它从来不会让人予取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