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小儿女突救大皇帝投降29（1/2）

再说琅琊王司马睿，因为杜弢逃走死亡，湘州宣告平定，于是晋升王敦为镇东大将军，都督江、扬、荆、湘、交、广六州诸军事，兼任江州刺史，封为汉安侯。其他像陶侃以下的人，没有太多破格提拔，只是按功劳大小给予不同的奖励和晋升。王敦既然掌握了六州的兵权，可以自行选拔设置属官，权势更加兴盛。当时江东一带，内部依靠王导，外部倚仗王敦，曾有“王马共天下”的谣言。其实是“王牛”，并非“王马”。荆州刺史陶侃，最称得上有功，反而遭到王敦的忌恨。陶侃却不了解王敦的心思，只知道平定叛乱，又率兵去攻打杜曾。恰好愍帝派遣侍中第五猗担任安南将军，监管荆、梁、益、宁四州军事。第五猗从武关南下，由杜曾到襄阳去迎接，极力殷勤款待，并且娶了第五猗的女儿为侄媳，竟然与第五猗分别占据汉淝，形成犄角之势。等到陶侃前往石城攻打杜曾，也不免因为胜利而骄傲，认为容易攻取。司马鲁恬劝谏陶侃说：“兵法上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杜曾不可轻视，您应当小心行事，不要中了他的计谋。”陶侃不以为然，直接向石城进发。到了城下，指挥士兵猛烈攻城。杜曾有很多骑兵，突然打开城门，纵马冲出，冲过陶侃的营垒。陶侃率众抢城，无暇顾及后方，哪知前面有杜曾杀出，后面又有骑兵反击，几乎腹背受敌，被杜曾所乘，幸亏陶侃的军队向来纪律严明，临危不乱，才得以勉强支撑，但士兵已经战死了数百人。杜曾见陶侃奋力作战不撤退，也不愿返回坚守石城，于是下马辞别陶侃。陶侃也不想进逼，任由他离去。</p>

当时晋廷因为山简已经去世，（见前回）。续派襄城太守荀崧，都督荆州江北诸军事，驻军在宛城。杜曾从石城出走，率领部众去攻打荀崧，突然将宛城围住。荀崧没想到贼寇到来，顿时慌乱，又加上兵力少粮食缺乏，难以长久坚守，不得已向外请求救援，以解围城之困。当时襄阳太守石览，是荀崧的旧吏，荀崧就写好书信，打算派人送到襄阳，请求发兵救援。偏偏属官不敢出城，得到荀崧的命令，都面面相觑，呆立不动。荀崧急得没办法，只得靠着桌子叹息；突然看见一个垂着头发的少女，从屏风后面出来，挺起娇柔的喉咙，向荀崧大声禀报说：“女儿愿意前往！”写得很突兀。荀崧惊讶地起身俯视，原来是亲生女儿荀灌，年仅十三岁，不由得叹息道：“你虽然愿意去送信，但身为弱女子，如何突围？”荀灌奋勇回答道：“城池沦陷家庭破灭，同时丧命，又有什么好处？女儿年纪虽然幼小柔弱，却有刚烈的志向，如果能够突出重围，求得援兵，那时城池可以保住，身家都能保全，难道不是很好？万一不幸，被贼寇困住，也不过一死罢了，同样是一死，为何不冒险走一趟。”说到这里，竟然把两道柳眉，耸到眉棱上，显出一种威严刚毅的气象。旁边站着的属官，都不禁暗暗喝彩，啧啧称奇。自己知道惭愧吗？荀灌又向外召集士兵，慷慨地对他们说：“我父亲被困，各位也被困，好比同船遇难，共同担心覆灭，我一个弱女子，不忍心一起死，所以自愿请求救援，今夜就准备出发，如果有和我志同道合的，就请一起同行。击退贼寇以后，我父亲不惜重赏，与各位共享安乐，希望各位三思！”话还没说完，就有几十名壮士，踊跃上前说：“女公子尚且不惜身家性命，我们怎敢自己阻拦？愿意为女公子做先锋！”全是从义愤中激发出来的。荀灌又对属官说：“我冒昧地去求援，往返必定需要时间，守城的重任，除了我父亲，还依靠各位。”属官听了，也不好再推诿，就应声遵命。荀灌于是与壮士约定，准在半夜出城，自己进去筹备。</p>

到了黄昏的时候，饱餐一顿，就束住头巾，缚紧腰肢，身穿铁铠，脚穿蛮靴，佩了三尺青虹剑，携带了两把绣鸾刀，走到堂上，辞别父亲。荀崧看着，好似一个女侠模样，不禁又喜又惊，便嘱咐说：“你既然愿意去，我也不便阻拦你，一定要小心为上。”荀灌回答道：“女儿此去，必定有好消息，希望父亲不要担忧！”完全没有一点儿女态，真是好英雄。荀崧于是递上求援书，荀灌接过来藏在怀中，就毅然告别说：“女儿去了。”这四个字胜过易水的荆轲。一边说，一边出厅，只见几十名壮士，都已经整理好装备，携带武器等着，经荀灌一声招呼，都上前听令。荀灌命大家上马，自己也跨上战马，驰到城边，悄悄打开城门，一声令下冲了出去。杜曾营外，只有侦察的骑兵巡逻，看到城内有人出来，急忙报告给杜曾。等杜曾派兵出来阻拦，荀灌等人已经穿过营垒过去了。杜曾的士兵相继来追，被荀灌指挥壮士，回杀一阵，砍倒几名杜曾的士兵。毕竟夜深天黑，近在咫尺也难以分辨，杜曾的士兵又何苦寻死，乐得退回。</p>

荀灌得以驰到襄阳，拜见石览，呈上父亲的书信。石览见荀灌是个少女，却能突围求救，自然另眼相看。再加上荀灌言辞慷慨，情意纯诚，当即满口答应，当天就去救援。荀灌还担心石览的兵力不足，再替荀崧起草书信，派人飞报寻阳太守周访，请他相助，自己与石览的士兵，回去救援宛城。城中日夜盼望援兵，看到有救兵到来，欢呼声四起，荀崧立即率领众人出城迎接。荀灌带领石览到城下，被杜曾的士兵阻拦，当即跃马冲入，边战边进。石览的军队随后跟进，奋力突破敌阵，荀崧也已经杀出，里应外合，将杜曾的士兵击退。荀崧、石览并马入城，荀灌也跟着进入。不久，又来了一员小将，率领三千士兵，也来援助荀崧。杜曾见救兵陆续到来，料想宛城难以攻下，见机退兵。各位看官想知道小将是谁？乃是周访的儿子周抚。荀崧迎接周抚入城，与石览一起设宴，席中谈到荀灌突围的事情，石览和周抚同声赞美。从此荀灌姑娘的芳名，就得以传颂一时，扬名千古了。极力为巾帼英雄褒扬。</p>

石览、周抚，辞别返回本镇，暂且不说，只是杜曾退兵到顺阳，派人到荀崧那里呈上书信，有“乞求安抚收纳，讨伐贼寇为您效力”等话。荀崧因为宛城中兵力少，担心杜曾再来，不得不回信答应。陶侃听说此事，急忙给荀崧写信说：“杜曾凶恶狡诈，性情如同鸱枭，将来必定会吃掉母亲，这个人不死，州土不得安宁，您应当记住我的话，千万不要轻易答应。”荀崧不听陶侃的话，果然杜曾再次出兵，进围襄阳，幸亏襄阳有防备，没有破绽可击，杜曾才退兵。陶侃将要返回江陵，想去王敦那里告别，部将朱伺等人，都向陶侃劝谏阻止，说王敦正忌恨他，不宜轻易前往。陶侃认为王敦不足畏惧，慷慨地竟然前往。见到王敦以后，果然被他留住，另外任用堂弟王廙为荆州刺史。陶侃的属吏郑攀、马俊等人，到王敦那里上书，一起请求留住陶侃，王敦当然不答应。郑攀等人相继怨恨王敦，竟然率领徒党三千人，向西迎接杜曾，一同袭击王廙。激使他们叛变，谁是罪魁祸首。王廙逃到江安，调集各路军队讨伐杜曾，杜曾既然得到郑攀等人，又向北联合第五猗，来攻打王廙，王廙又被打败。王敦的宠臣钱凤，向来嫉妒陶侃，于是诬陷郑攀等人作乱，实际上是秉承陶侃的旨意。各位看官！试想王敦既然与陶侃有嫌隙，又经过钱凤在旁挑拨，顿时起了杀心，披甲持矛，打算去杀陶侃。转念一想，不便杀陶侃，又返回。再一转念，仍然要杀陶侃，又再次出去。辗转四五次，被陶侃听说，竟然昂然去见王敦，严肃地对他说：“使君您有雄才决断，应当裁决天下，为何犹豫不决呢？”说完，出去上厕所。未免太危险，但看下面梅陶等人的劝谏，想来陶侃已经和他们有过接洽，所以才有这样的胆量。谘议参军梅陶，长史陈颂，一起进谏王敦说：“周访与陶侃，是姻亲，相互依靠如同左右手，哪有左手被断，右手不应的呢？希望您慎重行事！”王敦的心意才消解，放下铠甲和长矛，命令设置丰盛的筵席，召陶侃一同宴饮，并且调陶侃为广州刺史。陶侃宴饮完毕就出发，只是陶侃的儿子陶瞻还留在王敦那里，由王敦任用为参军。</p>

此前广州人民，不服刺史郭讷，另外迎接前荆州内史王机为刺史，（王机见二十四回）。王机到了广州，担心被王敦讨伐，于是派使者告知王敦，情愿转移到交州。王敦也答应了，所以让陶侃去任广州刺史。偏偏王机收留杜曾的将领杜弘，（杜弘见前文）。听了杜弘的话，仍然想要夺回广州。恰好陶侃赶到，击败王机和杜弘，王机在路上逃走死亡，杜弘投奔王敦。广州平定，陶侃得以进封柴桑侯，食邑四千户。陶侃在广州没有事务，总是早上把一百块砖运到屋斋外，晚上把一百块砖运到屋斋内。身边的人问为什么，陶侃回答说：“我正想致力于中原，不应该过于安逸，现在稍有空闲，想借此锻炼劳动，以免导致筋力废弛。”身边的人这才佩服。只是郑攀等人与王廙相互对抗，还没有结束，等到下文再表。</p>

再说汉中山王刘曜，奉汉主刘聪的命令，再次出兵抢掠关中。晋愍帝任命麹允为大都督，率兵抵御，索綝为尚书仆射，都督宫城诸军事，守卫长安。刘曜到了冯翊，太守梁肃弃城逃往万年。冯翊被刘曜占领，又移兵攻打北地。麹允出兵到灵武，因为兵力单薄弱小，不敢轻易前进，再次向长安上表，请求派兵支援。长安没有兵可调，只得向南阳王征兵。南阳王司马保和僚佐商议行动，僚佐都说：“蝮蛇咬了手，壮士就斩断手腕，如今胡寇正强盛，不如暂且切断陇道，见机行事再前进。”从事中郎裴诜说：“如今蛇已经咬到了头，头能断不能断呢？”这质问很妙。司马保其实不愿意援助长安，只让镇军将军胡崧为前锋都督，等各路军队会合，然后进援。恐怕不能长久坚持了。麹允等待援兵不到，又上表请求奉皇帝到司马保那里。索綝从中阻拦说：“司马保得到天子，必定会谋求私利，不如不去。”去司马保那里危险，不去司马保那里更危险，看到下文，可知索綝已经暗中有了异心。于是不采纳麹允的建议，只是催促麹允迅速救援北地。麹允不得已集合部众前往救援，走到中途，远远望见北地的一个角落，烟火遮天，仿佛大火燎原，无法靠近，心里已经不免惊疑，又看到有一群难民，狼狈地前来，便下令军队停下，询问北地的情况。难民回答说：“郡城已经沦陷，去救援恐怕来不及了。而且敌寇的锋芒很盛，不可不防。”说完，就踉跄着离去。麹允听了这话，进退两难，不料部众竟然先惊恐逃散，不等麹允下令，就自行奔回。麹允也只好拍马往回跑。其实，北地尚未沦陷，是刘曜在城下纵火，设计迷惑援兵，就连这一群难民，也是汉兵假扮的，来欺骗麹允。麹允不能辨别真假，竟然中了刘曜的计，回到磻石谷，又被刘曜的部众杀到，此时还有什么心思对敌，连忙逃窜，逃入灵武城内。部下只有几百名骑兵，还算带头归来，这是一件幸事。麹允颇为忠厚，可惜没有决断，威严不足以服人，恩惠不能及于众人，所以众将无视法令，士兵离心。直接指出病根，瑕不掩瑜。安定太守焦嵩，本来是由麹允举荐的，焦嵩却看不起麹允，很是傲慢，到这时麹允派使者告知焦嵩，命令他立即进援。焦嵩冷笑道：“等他危急了，再去救援也不迟。”于是打发回使者，只说会集齐人马，然后赶去救援。麹允也没办法催促，只好束手无策地坐着观望。那刘曜已经攻取北地，进而攻克泾阳，渭北各城，相继溃败。刘曜长驱直入，势如破竹。晋将鲁充、梁纬等人，沿途堵截防御，都被擒获。刘曜向来听说鲁充贤能，召他一同饮酒，并且劝他说：“司马氏的气运已经尽了，您应该识时务改变计策，能与我同心共事，平定天下不难了。”鲁充惆怅地说：“身为晋将，不能为国家抵御敌人，导致失败，还有什么脸面求生？如果承蒙您的恩惠，快快让我死是万幸！”刘曜连称他是义士，拔剑交给鲁充，鲁充立即自刎。梁纬也不肯投降刘曜，也被杀死。梁纬的妻子辛氏，也在戍所，同时被掳。辛氏容貌秀丽，仪态端庄，刘曜不禁羡慕起来。便好言安慰，想把她纳为妾室。难道不怕羊氏吃醋吗？辛氏大哭说：“我的丈夫已死，我义不独生。何况烈女不事二夫，我如果丧失节操，请问明公又何必用这样的妇人？”刘曜也赞叹她是贞女，听任她自杀，命令士兵依照礼节入棺殓葬，与梁纬合葬。鲁充的遗骸，也照样办理。忠臣烈妇，都得以名垂千秋，虽死不朽了。特意记录。</p>

刘曜于是率领部众逼近长安，西都大为震动，愍帝四处征兵，朝廷使者接连派出，并州都督刘琨，打算约同代王猗卢，入援关中。偏偏猗卢被儿子所杀，国内大乱。小子在前回开头，曾叙述猗卢宠爱小儿子，废黜长子六修，并及六修的母亲，后来因为六修入朝，猗卢让他下拜比延。六修不愿拜弟弟，甩袖离去。猗卢命令将士去追，将士也不服猗卢，放六修回到新平城。偏偏猗卢还不肯罢休，督兵去讨伐。六修佯装认罪，夜间竟然袭击父亲的营帐，猗卢没有防备，再加上将士叛离，一哄而散，只剩猗卢一人，逃避不及，竟然被乱军杀害。猗卢的侄子普根，驻守代郡。听说猗卢的死讯，仗义起兵，去攻打六修。前次因为猗卢废长立幼，导致民众不服，这次听说六修以子弑父，又不禁激起众怒，都来帮助普根，一同讨伐六修。毕竟人心不死。六修接连作战失利，不久被杀。普根继位，国内尚未完全安定，当然不能帮助刘琨。刘琨孤掌难鸣，怎能入援长安，琅琊王司马睿，路途遥远，又一时不能西行，只有凉州刺史张寔，派遣将领王该，率领步兵骑兵五千人入援。张寔是凉州牧张轨的儿子，张轨镇守凉州多年，始终事奉晋朝，每当国家危难，就发兵勤王，晋封为太尉、凉州牧、西平公。愍帝二年六月，张轨卧病不起，留下遗命给几个儿子和将佐，务必安定百姓，上思报国，下思安家。不久张轨去世，长史张玺等人，上表称世子张寔继承代理父亲的职位。愍帝于是诏令张寔为凉州刺史，承袭爵位西平公，赐张轨谥号为武穆。张轨能忠心于晋朝，所以特意表明。凉州军士，得到一方玉玺，篆文是“皇帝行玺”四个字，献给张寔。张寔秉承父亲的遗命，不肯背叛晋朝，立即将玉玺送入长安，并献上各郡的地方贡品。诏令张寔都督陕西军事，张寔的弟弟张茂被任命为秦州刺史。等到长安被困，张寔于是派遣王该入援，只是王该带兵不多，显然不能击退敌寇。安定太守焦嵩，开始与新平太守竺恢，弘农太守宋哲等人，率兵救援长安。散骑常侍华辑，曾监管京兆、冯翊、弘农、上洛四郡，也招募部众入援，一同到霸上，探听到刘曜部众很强盛，仍然不敢前进，作壁上观。南阳王司马保，派遣胡崧带兵进援，胡崧还有胆量，独自到灵台袭击刘曜的营地，攻破了几个营垒。索綝、麹允，并未派人犒赏，胡崧心怀怨恨退去，移驻渭北，不久竟然驰回槐里。刘曜见晋军都观望不前，乐得指挥部众大举进攻，攻打长安。索綝、麹允，防守不住，就从外城退入内城，外城于是沦陷。刘曜又攻打内城，围得水泄不通。</p>

城中粮食已经吃完，一斗米价值二两金子，人吃人，有的饿死，有的逃亡，只有凉州的义勇一千人，进城协助防守，誓死不离开。太仓有几十袋麹，由麹允先前运入，舂碎煮粥，暂时供应宫廷，不久也吃完了。这时已经是愍帝三年的仲冬，雨雪纷纷，饥寒交迫，外面的钲鼓声，刀箭声，又陆续不断，日夜惊心。愍帝召入麹允、索綝，和他们商议大计。麹允一言不发，只有流泪。索綝想了很久，只说出了一个“降”字。索綝以前为司马模复仇，约同起义，还有大丈夫气概，为什么此时变成这样？愍帝也不禁哭泣，回头对麹允说：“如今困窘到这个地步，外面没有救援，看来只好忍耻投降，让百姓活命。”麹允仍然不回答。忽然有将吏进来报告：“外面敌寇的兵马，气势非常猖獗，恐怕城池不能守住了。”索綝便快步出去，麹允也慢慢退下。愍帝长叹道：“耽误我国大事的，就是麹允、索綝二人。”随即召入侍中宗敞，叫他起草降书，送往刘曜的营地。宗敞拿着降书出殿，转而给索綝看。索綝留宗敞暂住，暗中派儿子出城到刘曜那里，向刘曜请求说：“如今城中的粮食，还足以支持一年，急切不容易攻下，如果许索綝为车骑将军，封为万户郡公，索綝就会献城投降。”刘曜不禁愤怒，斥责索綝的儿子说：“帝王用兵，只依据道义，我率兵已经十五年，未曾用诡计欺骗人，你之前为什么欺骗麹允？一定要等到他们兵穷势竭，然后进取。如今索綝说这样的话，明明是晋室的罪臣，天下无论哪个国家，不讲忠义，乱臣贼子，人人都可以诛杀，如果兵粮未尽，尽可以努力坚守，否则粮尽兵少，也应该早知道天命，速速来降，何必欺骗我！”说着，就命令左右将索綝的儿子推出，斩首示众，送回城中。索綝得到儿子的首级，当然悲哀，只是自己总还想保全性命，没办法派遣宗敞，让他到刘曜的营地请求投降。</p>

刘曜收了降书，让宗敞回去报告。愍帝实在没有办法，自己乘坐羊车，嘴里衔着玉璧，车上载着棺材，驶出东门。群臣相随号哭，拉住车拉住愍帝的手，哭声震天。这对国事有什么益处？愍帝也悲伤得不能自已。御史中丞吉朗，掩面哭泣叹息说：</p>

“我智慧不能谋划，勇气不能赴死，难道就随主出降，向北面事奉敌虏吗？”说到这里，就向愍帝叩头告别，并且对愍帝说：“愿陛下好好珍重，恕臣不能追随陛下！臣今天死，还不失为晋臣呢。”索綝你听听！拜完起身，用头撞门，头破脑裂，倒地而死。愍帝到了这时，已经没有主见，想要不去，又不好不去，就直接到刘曜的营地。刘曜接见愍帝，居然行起古代的礼节，焚烧棺材接受玉璧，暂时让宗敞奉皇帝回宫，收拾行装，指定日期东行。</p>

过了一夜，刘曜进入长安城，检查图书典籍和府库，命令士兵进去逼迫愍帝和公卿等人迁往刘曜的营地。又过了一天，刘曜派将领押着愍帝等人，送往平阳。愍帝登上汉光极殿，汉主刘聪已经坐着，由愍帝叩头行礼。麹允伏地痛哭，触动刘聪的怒火，命令将麹允拘押在狱中，麹允随即自杀。还是和吉朗同时殉国，较为清白。刘聪授予愍帝为光禄大夫，封为怀安侯，追赠麹允为车骑将军，表彰他的忠节，唯独指责索綝不忠，在东市处斩。斩得爽快。一面下令大赦，改年号为麟嘉，命中山王刘曜持黄钺、大都督，统领陕西军事，晋升官职为太宰，改封为秦王。于是西晋的两都，一起覆灭，西晋就此灭亡。总计西晋自从武帝称帝，传国三代，共经历四个君主，总计五十二年。</p>

再说汉中山王刘曜，奉汉主刘聪的命令，再次出兵抢掠关中。晋愍帝任命麹允为大都督，率兵抵御，索綝为尚书仆射，都督宫城诸军事，守卫长安。刘曜到了冯翊，太守梁肃弃城逃往万年。冯翊被刘曜占领，又移兵攻打北地。麹允出兵到灵武，因为兵力单薄弱小，不敢轻易前进，再次向长安上表，请求派兵支援。长安没有兵可调，只得向南阳王征兵。南阳王司马保和僚佐商议行动，僚佐都说：“蝮蛇咬了手，壮士就斩断手腕，如今胡寇正强盛，不如暂且切断陇道，见机行事再前进。”从事中郎裴诜说：“如今蛇已经咬到了头，头能断不能断呢？”这质问很妙。司马保其实不愿意援助长安，只让镇军将军胡崧为前锋都督，等各路军队会合，然后进援。恐怕不能长久坚持了。麹允等待援兵不到，又上表请求奉皇帝到司马保那里。索綝从中阻拦说：“司马保得到天子，必定会谋求私利，不如不去。”去司马保那里危险，不去司马保那里更危险，看到下文，可知索綝已经暗中有了异心。于是不采纳麹允的建议，只是催促麹允迅速救援北地。麹允不得已集合部众前往救援，走到中途，远远望见北地的一个角落，烟火遮天，仿佛大火燎原，无法靠近，心里已经不免惊疑，又看到有一群难民，狼狈地前来，便下令军队停下，询问北地的情况。难民回答说：“郡城已经沦陷，去救援恐怕来不及了。而且敌寇的锋芒很盛，不可不防。”说完，就踉跄着离去。麹允听了这话，进退两难，不料部众竟然先惊恐逃散，不等麹允下令，就自行奔回。麹允也只好拍马往回跑。其实，北地尚未沦陷，是刘曜在城下纵火，设计迷惑援兵，就连这一群难民，也是汉兵假扮的，来欺骗麹允。麹允不能辨别真假，竟然中了刘曜的计，回到磻石谷，又被刘曜的部众杀到，此时还有什么心思对敌，连忙逃窜，逃入灵武城内。部下只有几百名骑兵，还算带头归来，这是一件幸事。麹允颇为忠厚，可惜没有决断，威严不足以服人，恩惠不能及于众人，所以众将无视法令，士兵离心。直接指出病根，瑕不掩瑜。安定太守焦嵩，本来是由麹允举荐的，焦嵩却看不起麹允，很是傲慢，到这时麹允派使者告知焦嵩，命令他立即进援。焦嵩冷笑道：“等他危急了，再去救援也不迟。”于是打发回使者，只说会集齐人马，然后赶去救援。麹允也没办法催促，只好束手无策地坐着观望。那刘曜已经攻取北地，进而攻克泾阳，渭北各城，相继溃败。刘曜长驱直入，势如破竹。晋将鲁充、梁纬等人，沿途堵截防御，都被擒获。刘曜向来听说鲁充贤能，召他一同饮酒，并且劝他说：“司马氏的气运已经尽了，您应该识时务改变计策，能与我同心共事，平定天下不难了。”鲁充惆怅地说：“身为晋将，不能为国家抵御敌人，导致失败，还有什么脸面求生？如果承蒙您的恩惠，快快让我死是万幸！”刘曜连称他是义士，拔剑交给鲁充，鲁充立即自刎。梁纬也不肯投降刘曜，也被杀死。梁纬的妻子辛氏，也在戍所，同时被掳。辛氏容貌秀丽，仪态端庄，刘曜不禁羡慕起来。便好言安慰，想把她纳为妾室。难道不怕羊氏吃醋吗？辛氏大哭说：“我的丈夫已死，我义不独生。何况烈女不事二夫，我如果丧失节操，请问明公又何必用这样的妇人？”刘曜也赞叹她是贞女，听任她自杀，命令士兵依照礼节入棺殓葬，与梁纬合葬。鲁充的遗骸，也照样办理。忠臣烈妇，都得以名垂千秋，虽死不朽了。特意记录。</p>

刘曜于是率领部众逼近长安，西都大为震动，愍帝四处征兵，朝廷使者接连派出，并州都督刘琨，打算约同代王猗卢，入援关中。偏偏猗卢被儿子所杀，国内大乱。小子在前回开头，曾叙述猗卢宠爱小儿子，废黜长子六修，并及六修的母亲，后来因为六修入朝，猗卢让他下拜比延。六修不愿拜弟弟，甩袖离去。猗卢命令将士去追，将士也不服猗卢，放六修回到新平城。偏偏猗卢还不肯罢休，督兵去讨伐。六修佯装认罪，夜间竟然袭击父亲的营帐，猗卢没有防备，再加上将士叛离，一哄而散，只剩猗卢一人，逃避不及，竟然被乱军杀害。猗卢的侄子普根，驻守代郡。听说猗卢的死讯，仗义起兵，去攻打六修。前次因为猗卢废长立幼，导致民众不服，这次听说六修以子弑父，又不禁激起众怒，都来帮助普根，一同讨伐六修。毕竟人心不死。六修接连作战失利，不久被杀。普根继位，国内尚未完全安定，当然不能帮助刘琨。刘琨孤掌难鸣，怎能入援长安，琅琊王司马睿，路途遥远，又一时不能西行，只有凉州刺史张寔，派遣将领王该，率领步兵骑兵五千人入援。张寔是凉州牧张轨的儿子，张轨镇守凉州多年，始终事奉晋朝，每当国家危难，就发兵勤王，晋封为太尉、凉州牧、西平公。愍帝二年六月，张轨卧病不起，留下遗命给几个儿子和将佐，务必安定百姓，上思报国，下思安家。不久张轨去世，长史张玺等人，上表称世子张寔继承代理父亲的职位。愍帝于是诏令张寔为凉州刺史，承袭爵位西平公，赐张轨谥号为武穆。张轨能忠心于晋朝，所以特意表明。凉州军士，得到一方玉玺，篆文是“皇帝行玺”四个字，献给张寔。张寔秉承父亲的遗命，不肯背叛晋朝，立即将玉玺送入长安，并献上各郡的地方贡品。诏令张寔都督陕西军事，张寔的弟弟张茂被任命为秦州刺史。等到长安被困，张寔于是派遣王该入援，只是王该带兵不多，显然不能击退敌寇。安定太守焦嵩，开始与新平太守竺恢，弘农太守宋哲等人，率兵救援长安。散骑常侍华辑，曾监管京兆、冯翊、弘农、上洛四郡，也招募部众入援，一同到霸上，探听到刘曜部众很强盛，仍然不敢前进，作壁上观。南阳王司马保，派遣胡崧带兵进援，胡崧还有胆量，独自到灵台袭击刘曜的营地，攻破了几个营垒。索綝、麹允，并未派人犒赏，胡崧心怀怨恨退去，移驻渭北，不久竟然驰回槐里。刘曜见晋军都观望不前，乐得指挥部众大举进攻，攻打长安。索綝、麹允，防守不住，就从外城退入内城，外城于是沦陷。刘曜又攻打内城，围得水泄不通。</p>

城中粮食已经吃完，一斗米价值二两金子，人吃人，有的饿死，有的逃亡，只有凉州的义勇一千人，进城协助防守，誓死不离开。太仓有几十袋麹，由麹允先前运入，舂碎煮粥，暂时供应宫廷，不久也吃完了。这时已经是愍帝三年的仲冬，雨雪纷纷，饥寒交迫，外面的钲鼓声，刀箭声，又陆续不断，日夜惊心。愍帝召入麹允、索綝，和他们商议大计。麹允一言不发，只有流泪。索綝想了很久，只说出了一个“降”字。索綝以前为司马模复仇，约同起义，还有大丈夫气概，为什么此时变成这样？愍帝也不禁哭泣，回头对麹允说：“如今困窘到这个地步，外面没有救援，看来只好忍耻投降，让百姓活命。”麹允仍然不回答。忽然有将吏进来报告：“外面敌寇的兵马，气势非常猖獗，恐怕城池不能守住了。”索綝便快步出去，麹允也慢慢退下。愍帝长叹道：“耽误我国大事的，就是麹允、索綝二人。”随即召入侍中宗敞，叫他起草降书，送往刘曜的营地。宗敞拿着降书出殿，转而给索綝看。索綝留宗敞暂住，暗中派儿子出城到刘曜那里，向刘曜请求说：“如今城中的粮食，还足以支持一年，急切不容易攻下，如果许索綝为车骑将军，封为万户郡公，索綝就会献城投降。”刘曜不禁愤怒，斥责索綝的儿子说：“帝王用兵，只依据道义，我率兵已经十五年，未曾用诡计欺骗人，你之前为什么欺骗麹允？一定要等到他们兵穷势竭，然后进取。如今索綝说这样的话，明明是晋室的罪臣，天下无论哪个国家，不讲忠义，乱臣贼子，人人都可以诛杀，如果兵粮未尽，尽可以努力坚守，否则粮尽兵少，也应该早知道天命，速速来降，何必欺骗我！”说着，就命令左右将索綝的儿子推出，斩首示众，送回城中。索綝得到儿子的首级，当然悲哀，只是自己总还想保全性命，没办法派遣宗敞，让他到刘曜的营地请求投降。</p>

刘曜收了降书，让宗敞回去报告。愍帝实在没有办法，自己乘坐羊车，嘴里衔着玉璧，车上载着棺材，驶出东门。群臣相随号哭，拉住车拉住愍帝的手，哭声震天。这对国事有什么益处？愍帝也悲伤得不能自已。御史中丞吉朗，掩面哭泣叹息说：</p>

“我智慧不能谋划，勇气不能赴死，难道就随主出降，向北面事奉敌虏吗？”说到这里，就向愍帝叩头告别，并且对愍帝说：“愿陛下好好珍重，恕臣不能追随陛下！臣今天死，还不失为晋臣呢。”索綝你听听！拜完起身，用头撞门，头破脑裂，倒地而死。愍帝到了这时，已经没有主见，想要不去，又不好不去，就直接到刘曜的营地。刘曜接见愍帝，居然行起古代的礼节，焚烧棺材接受玉璧，暂时让宗敞奉皇帝回宫，收拾行装，指定日期东行。</p>

过了一夜，刘曜进入长安城，检查图书典籍和府库，命令士兵进去逼迫愍帝和公卿等人迁往刘曜的营地。又过了一天，刘曜派将领押着愍帝等人，送往平阳。愍帝登上汉光极殿，汉主刘聪已经坐着，由愍帝叩头行礼。麹允伏地痛哭，触动刘聪的怒火，命令将麹允拘押在狱中，麹允随即自杀。还是和吉朗同时殉国，较为清白。刘聪授予愍帝为光禄大夫，封为怀安侯，追赠麹允为车骑将军，表彰他的忠节，唯独指责索綝不忠，在东市处斩。斩得爽快。一面下令大赦，改年号为麟嘉，命中山王刘曜持黄钺、大都督，统领陕西军事，晋升官职为太宰，改封为秦王。于是西晋的两都，一起覆灭，西晋就此灭亡。总计西晋自从武帝称帝，传国三代，共经历四个君主，总计五十二年。</p>

再说汉中山王刘曜，奉汉主刘聪的命令，再次出兵抢掠关中。晋愍帝任命麹允为大都督，率兵抵御，索綝为尚书仆射，都督宫城诸军事，守卫长安。刘曜到了冯翊，太守梁肃弃城逃往万年。冯翊被刘曜占领，又移兵攻打北地。麹允出兵到灵武，因为兵力单薄弱小，不敢轻易前进，再次向长安上表，请求派兵支援。长安没有兵可调，只得向南阳王征兵。南阳王司马保和僚佐商议行动，僚佐都说：“蝮蛇咬了手，壮士就斩断手腕，如今胡寇正强盛，不如暂且切断陇道，见机行事再前进。”从事中郎裴诜说：“如今蛇已经咬到了头，头能断不能断呢？”这质问很妙。司马保其实不愿意援助长安，只让镇军将军胡崧为前锋都督，等各路军队会合，然后进援。恐怕不能长久坚持了。麹允等待援兵不到，又上表请求奉皇帝到司马保那里。索綝从中阻拦说：“司马保得到天子，必定会谋求私利，不如不去。”去司马保那里危险，不去司马保那里更危险，看到下文，可知索綝已经暗中有了异心。于是不采纳麹允的建议，只是催促麹允迅速救援北地。麹允不得已集合部众前往救援，走到中途，远远望见北地的一个角落，烟火遮天，仿佛大火燎原，无法靠近，心里已经不免惊疑，又看到有一群难民，狼狈地前来，便下令军队停下，询问北地的情况。难民回答说：“郡城已经沦陷，去救援恐怕来不及了。而且敌寇的锋芒很盛，不可不防。”说完，就踉跄着离去。麹允听了这话，进退两难，不料部众竟然先惊恐逃散，不等麹允下令，就自行奔回。麹允也只好拍马往回跑。其实，北地尚未沦陷，是刘曜在城下纵火，设计迷惑援兵，就连这一群难民，也是汉兵假扮的，来欺骗麹允。麹允不能辨别真假，竟然中了刘曜的计，回到磻石谷，又被刘曜的部众杀到，此时还有什么心思对敌，连忙逃窜，逃入灵武城内。部下只有几百名骑兵，还算带头归来，这是一件幸事。麹允颇为忠厚，可惜没有决断，威严不足以服人，恩惠不能及于众人，所以众将无视法令，士兵离心。直接指出病根，瑕不掩瑜。安定太守焦嵩，本来是由麹允举荐的，焦嵩却看不起麹允，很是傲慢，到这时麹允派使者告知焦嵩，命令他立即进援。焦嵩冷笑道：“等他危急了，再去救援也不迟。”于是打发回使者，只说会集齐人马，然后赶去救援。麹允也没办法催促，只好束手无策地坐着观望。那刘曜已经攻取北地，进而攻克泾阳，渭北各城，相继溃败。刘曜长驱直入，势如破竹。晋将鲁充、梁纬等人，沿途堵截防御，都被擒获。刘曜向来听说鲁充贤能，召他一同饮酒，并且劝他说：“司马氏的气运已经尽了，您应该识时务改变计策，能与我同心共事，平定天下不难了。”鲁充惆怅地说：“身为晋将，不能为国家抵御敌人，导致失败，还有什么脸面求生？如果承蒙您的恩惠，快快让我死是万幸！”刘曜连称他是义士，拔剑交给鲁充，鲁充立即自刎。梁纬也不肯投降刘曜，也被杀死。梁纬的妻子辛氏，也在戍所，同时被掳。辛氏容貌秀丽，仪态端庄，刘曜不禁羡慕起来。便好言安慰，想把她纳为妾室。难道不怕羊氏吃醋吗？辛氏大哭说：“我的丈夫已死，我义不独生。何况烈女不事二夫，我如果丧失节操，请问明公又何必用这样的妇人？”刘曜也赞叹她是贞女，听任她自杀，命令士兵依照礼节入棺殓葬，与梁纬合葬。鲁充的遗骸，也照样办理。忠臣烈妇，都得以名垂千秋，虽死不朽了。特意记录。</p>

刘曜于是率领部众逼近长安，西都大为震动，愍帝四处征兵，朝廷使者接连派出，并州都督刘琨，打算约同代王猗卢，入援关中。偏偏猗卢被儿子所杀，国内大乱。小子在前回开头，曾叙述猗卢宠爱小儿子，废黜长子六修，并及六修的母亲，后来因为六修入朝，猗卢让他下拜比延。六修不愿拜弟弟，甩袖离去。猗卢命令将士去追，将士也不服猗卢，放六修回到新平城。偏偏猗卢还不肯罢休，督兵去讨伐。六修佯装认罪，夜间竟然袭击父亲的营帐，猗卢没有防备，再加上将士叛离，一哄而散，只剩猗卢一人，逃避不及，竟然被乱军杀害。猗卢的侄子普根，驻守代郡。听说猗卢的死讯，仗义起兵，去攻打六修。前次因为猗卢废长立幼，导致民众不服，这次听说六修以子弑父，又不禁激起众怒，都来帮助普根，一同讨伐六修。毕竟人心不死。六修接连作战失利，不久被杀。普根继位，国内尚未完全安定，当然不能帮助刘琨。刘琨孤掌难鸣，怎能入援长安，琅琊王司马睿，路途遥远，又一时不能西行，只有凉州刺史张寔，派遣将领王该，率领步兵骑兵五千人入援。张寔是凉州牧张轨的儿子，张轨镇守凉州多年，始终事奉晋朝，每当国家危难，就发兵勤王，晋封为太尉、凉州牧、西平公。愍帝二年六月，张轨卧病不起，留下遗命给几个儿子和将佐，务必安定百姓，上思报国，下思安家。不久张轨去世，长史张玺等人，上表称世子张寔继承代理父亲的职位。愍帝于是诏令张寔为凉州刺史，承袭爵位西平公，赐张轨谥号为武穆。张轨能忠心于晋朝，所以特意表明。凉州军士，得到一方玉玺，篆文是“皇帝行玺”四个字，献给张寔。张寔秉承父亲的遗命，不肯背叛晋朝，立即将玉玺送入长安，并献上各郡的地方贡品。诏令张寔都督陕西军事，张寔的弟弟张茂被任命为秦州刺史。等到长安被困，张寔于是派遣王该入援，只是王该带兵不多，显然不能击退敌寇。安定太守焦嵩，开始与新平太守竺恢，弘农太守宋哲等人，率兵救援长安。散骑常侍华辑，曾监管京兆、冯翊、弘农、上洛四郡，也招募部众入援，一同到霸上，探听到刘曜部众很强盛，仍然不敢前进，作壁上观。南阳王司马保，派遣胡崧带兵进援，胡崧还有胆量，独自到灵台袭击刘曜的营地，攻破了几个营垒。索綝、麹允，并未派人犒赏，胡崧心怀怨恨退去，移驻渭北，不久竟然驰回槐里。刘曜见晋军都观望不前，乐得指挥部众大举进攻，攻打长安。索綝、麹允，防守不住，就从外城退入内城，外城于是沦陷。刘曜又攻打内城，围得水泄不通。</p>

城中粮食已经吃完，一斗米价值二两金子，人吃人，有的饿死，有的逃亡，只有凉州的义勇一千人，进城协助防守，誓死不离开。太仓有几十袋麹，由麹允先前运入，舂碎煮粥，暂时供应宫廷，不久也吃完了。这时已经是愍帝三年的仲冬，雨雪纷纷，饥寒交迫，外面的钲鼓声，刀箭声，又陆续不断，日夜惊心。愍帝召入麹允、索綝，和他们商议大计。麹允一言不发，只有流泪。索綝想了很久，只说出了一个“降”字。索綝以前为司马模复仇，约同起义，还有大丈夫气概，为什么此时变成这样？愍帝也不禁哭泣，回头对麹允说：“如今困窘到这个地步，外面没有救援，看来只好忍耻投降，让百姓活命。”麹允仍然不回答。忽然有将吏进来报告：“外面敌寇的兵马，气势非常猖獗，恐怕城池不能守住了。”索綝便快步出去，麹允也慢慢退下。愍帝长叹道：“耽误我国大事的，就是麹允、索綝二人。”随即召入侍中宗敞，叫他起草降书，送往刘曜的营地。宗敞拿着降书出殿，转而给索綝看。索綝留宗敞暂住，暗中派儿子出城到刘曜那里，向刘曜请求说：“如今城中的粮食，还足以支持一年，急切不容易攻下，如果许索綝为车骑将军，封为万户郡公，索綝就会献城投降。”刘曜不禁愤怒，斥责索綝的儿子说：“帝王用兵，只依据道义，我率兵已经十五年，未曾用诡计欺骗人，你之前为什么欺骗麹允？一定要等到他们兵穷势竭，然后进取。如今索綝说这样的话，明明是晋室的罪臣，天下无论哪个国家，不讲忠义，乱臣贼子，人人都可以诛杀，如果兵粮未尽，尽可以努力坚守，否则粮尽兵少，也应该早知道天命，速速来降，何必欺骗我！”说着，就命令左右将索綝的儿子推出，斩首示众，送回城中。索綝得到儿子的首级，当然悲哀，只是自己总还想保全性命，没办法派遣宗敞，让他到刘曜的营地请求投降。</p>

刘曜收了降书，让宗敞回去报告。愍帝实在没有办法，自己乘坐羊车，嘴里衔着玉璧，车上载着棺材，驶出东门。群臣相随号哭，拉住车拉住愍帝的手，哭声震天。这对国事有什么益处？愍帝也悲伤得不能自已。御史中丞吉朗，掩面哭泣叹息说：</p>

“我智慧不能谋划，勇气不能赴死，难道就随主出降，向北面事奉敌虏吗？”说到这里，就向愍帝叩头告别，并且对愍帝说：“愿陛下好好珍重，恕臣不能追随陛下！臣今天死，还不失为晋臣呢。”索綝你听听！拜完起身，用头撞门，头破脑裂，倒地而死。愍帝到了这时，已经没有主见，想要不去，又不好不去，就直接到刘曜的营地。刘曜接见愍帝，居然行起古代的礼节，焚烧棺材接受玉璧，暂时让宗敞奉皇帝回宫，收拾行装，指定日期东行。</p>

过了一夜，刘曜进入长安城，检查图书典籍和府库，命令士兵进去逼迫愍帝和公卿等人迁往刘曜的营地。又过了一天，刘曜派将领押着愍帝等人，送往平阳。愍帝登上汉光极殿，汉主刘聪已经坐着，由愍帝叩头行礼。麹允伏地痛哭，触动刘聪的怒火，命令将麹允拘押在狱中，麹允随即自杀。还是和吉朗同时殉国，较为清白。刘聪授予愍帝为光禄大夫，封为怀安侯，追赠麹允为车骑将军，表彰他的忠节，唯独指责索綝不忠，在东市处斩。斩得爽快。一面下令大赦，改年号为麟嘉，命中山王刘曜持黄钺、大都督，统领陕西军事，晋升官职为太宰，改封为秦王。于是西晋的两都，一起覆灭，西晋就此灭亡。总计西晋自从武帝称帝，传国三代，共经历四个君主，总计五十二年。</p>

再说汉中山王刘曜，奉汉主刘聪的命令，再次出兵抢掠关中。晋愍帝任命麹允为大都督，率兵抵御，索綝为尚书仆射，都督宫城诸军事，守卫长安。刘曜到了冯翊，太守梁肃弃城逃往万年。冯翊被刘曜占领，又移兵攻打北地。麹允出兵到灵武，因为兵力单薄弱小，不敢轻易前进，再次向长安上表，请求派兵支援。长安没有兵可调，只得向南阳王征兵。南阳王司马保和僚佐商议行动，僚佐都说：“蝮蛇咬了手，壮士就斩断手腕，如今胡寇正强盛，不如暂且切断陇道，见机行事再前进。”从事中郎裴诜说：“如今蛇已经咬到了头，头能断不能断呢？”这质问很妙。司马保其实不愿意援助长安，只让镇军将军胡崧为前锋都督，等各路军队会合，然后进援。恐怕不能长久坚持了。麹允等待援兵不到，又上表请求奉皇帝到司马保那里。索綝从中阻拦说：“司马保得到天子，必定会谋求私利，不如不去。”去司马保那里危险，不去司马保那里更危险，看到下文，可知索綝已经暗中有了异心。于是不采纳麹允的建议，只是催促麹允迅速救援北地。麹允不得已集合部众前往救援，走到中途，远远望见北地的一个角落，烟火遮天，仿佛大火燎原，无法靠近，心里已经不免惊疑，又看到有一群难民，狼狈地前来，便下令军队停下，询问北地的情况。难民回答说：“郡城已经沦陷，去救援恐怕来不及了。而且敌寇的锋芒很盛，不可不防。”说完，就踉跄着离去。麹允听了这话，进退两难，不料部众竟然先惊恐逃散，不等麹允下令，就自行奔回。麹允也只好拍马往回跑。其实，北地尚未沦陷，是刘曜在城下纵火，设计迷惑援兵，就连这一群难民，也是汉兵假扮的，来欺骗麹允。麹允不能辨别真假，竟然中了刘曜的计，回到磻石谷，又被刘曜的部众杀到，此时还有什么心思对敌，连忙逃窜，逃入灵武城内。部下只有几百名骑兵，还算带头归来，这是一件幸事。麹允颇为忠厚，可惜没有决断，威严不足以服人，恩惠不能及于众人，所以众将无视法令，士兵离心。直接指出病根，瑕不掩瑜。安定太守焦嵩，本来是由麹允举荐的，焦嵩却看不起麹允，很是傲慢，到这时麹允派使者告知焦嵩，命令他立即进援。焦嵩冷笑道：“等他危急了，再去救援也不迟。”于是打发回使者，只说会集齐人马，然后赶去救援。麹允也没办法催促，只好束手无策地坐着观望。那刘曜已经攻取北地，进而攻克泾阳，渭北各城，相继溃败。刘曜长驱直入，势如破竹。晋将鲁充、梁纬等人，沿途堵截防御，都被擒获。刘曜向来听说鲁充贤能，召他一同饮酒，并且劝他说：“司马氏的气运已经尽了，您应该识时务改变计策，能与我同心共事，平定天下不难了。”鲁充惆怅地说：“身为晋将，不能为国家抵御敌人，导致失败，还有什么脸面求生？如果承蒙您的恩惠，快快让我死是万幸！”刘曜连称他是义士，拔剑交给鲁充，鲁充立即自刎。梁纬也不肯投降刘曜，也被杀死。梁纬的妻子辛氏，也在戍所，同时被掳。辛氏容貌秀丽，仪态端庄，刘曜不禁羡慕起来。便好言安慰，想把她纳为妾室。难道不怕羊氏吃醋吗？辛氏大哭说：“我的丈夫已死，我义不独生。何况烈女不事二夫，我如果丧失节操，请问明公又何必用这样的妇人？”刘曜也赞叹她是贞女，听任她自杀，命令士兵依照礼节入棺殓葬，与梁纬合葬。鲁充的遗骸，也照样办理。忠臣烈妇，都得以名垂千秋，虽死不朽了。特意记录。</p>

刘曜于是率领部众逼近长安，西都大为震动，愍帝四处征兵，朝廷使者接连派出，并州都督刘琨，打算约同代王猗卢，入援关中。偏偏猗卢被儿子所杀，国内大乱。小子在前回开头，曾叙述猗卢宠爱小儿子，废黜长子六修，并及六修的母亲，后来因为六修入朝，猗卢让他下拜比延。六修不愿拜弟弟，甩袖离去。猗卢命令将士去追，将士也不服猗卢，放六修回到新平城。偏偏猗卢还不肯罢休，督兵去讨伐。六修佯装认罪，夜间竟然袭击父亲的营帐，猗卢没有防备，再加上将士叛离，一哄而散，只剩猗卢一人，逃避不及，竟然被乱军杀害。猗卢的侄子普根，驻守代郡。听说猗卢的死讯，仗义起兵，去攻打六修。前次因为猗卢废长立幼，导致民众不服，这次听说六修以子弑父，又不禁激起众怒，都来帮助普根，一同讨伐六修。毕竟人心不死。六修接连作战失利，不久被杀。普根继位，国内尚未完全安定，当然不能帮助刘琨。刘琨孤掌难鸣，怎能入援长安，琅琊王司马睿，路途遥远，又一时不能西行，只有凉州刺史张寔，派遣将领王该，率领步兵骑兵五千人入援。张寔是凉州牧张轨的儿子，张轨镇守凉州多年，始终事奉晋朝，每当国家危难，就发兵勤王，晋封为太尉、凉州牧、西平公。愍帝二年六月，张轨卧病不起，留下遗命给几个儿子和将佐，务必安定百姓，上思报国，下思安家。不久张轨去世，长史张玺等人，上表称世子张寔继承代理父亲的职位。愍帝于是诏令张寔为凉州刺史，承袭爵位西平公，赐张轨谥号为武穆。张轨能忠心于晋朝，所以特意表明。凉州军士，得到一方玉玺，篆文是“皇帝行玺”四个字，献给张寔。张寔秉承父亲的遗命，不肯背叛晋朝，立即将玉玺送入长安，并献上各郡的地方贡品。诏令张寔都督陕西军事，张寔的弟弟张茂被任命为秦州刺史。等到长安被困，张寔于是派遣王该入援，只是王该带兵不多，显然不能击退敌寇。安定太守焦嵩，开始与新平太守竺恢，弘农太守宋哲等人，率兵救援长安。散骑常侍华辑，曾监管京兆、冯翊、弘农、上洛四郡，也招募部众入援，一同到霸上，探听到刘曜部众很强盛，仍然不敢前进，作壁上观。南阳王司马保，派遣胡崧带兵进援，胡崧还有胆量，独自到灵台袭击刘曜的营地，攻破了几个营垒。索綝、麹允，并未派人犒赏，胡崧心怀怨恨退去，移驻渭北，不久竟然驰回槐里。刘曜见晋军都观望不前，乐得指挥部众大举进攻，攻打长安。索綝、麹允，防守不住，就从外城退入内城，外城于是沦陷。刘曜又攻打内城，围得水泄不通。</p>

城中粮食已经吃完，一斗米价值二两金子，人吃人，有的饿死，有的逃亡，只有凉州的义勇一千人，进城协助防守，誓死不离开。太仓有几十袋麹，由麹允先前运入，舂碎煮粥，暂时供应宫廷，不久也吃完了。这时已经是愍帝三年的仲冬，雨雪纷纷，饥寒交迫，外面的钲鼓声，刀箭声，又陆续不断，日夜惊心。愍帝召入麹允、索綝，和他们商议大计。麹允一言不发，只有流泪。索綝想了很久，只说出了一个“降”字。索綝以前为司马模复仇，约同起义，还有大丈夫气概，为什么此时变成这样？愍帝也不禁哭泣，回头对麹允说：“如今困窘到这个地步，外面没有救援，看来只好忍耻投降，让百姓活命。”麹允仍然不回答。忽然有将吏进来报告：“外面敌寇的兵马，气势非常猖獗，恐怕城池不能守住了。”索綝便快步出去，麹允也慢慢退下。愍帝长叹道：“耽误我国大事的，就是麹允、索綝二人。”随即召入侍中宗敞，叫他起草降书，送往刘曜的营地。宗敞拿着降书出殿，转而给索綝看。索綝留宗敞暂住，暗中派儿子出城到刘曜那里，向刘曜请求说：“如今城中的粮食，还足以支持一年，急切不容易攻下，如果许索綝为车骑将军，封为万户郡公，索綝就会献城投降。”刘曜不禁愤怒，斥责索綝的儿子说：“帝王用兵，只依据道义，我率兵已经十五年，未曾用诡计欺骗人，你之前为什么欺骗麹允？一定要等到他们兵穷势竭，然后进取。如今索綝说这样的话，明明是晋室的罪臣，天下无论哪个国家，不讲忠义，乱臣贼子，人人都可以诛杀，如果兵粮未尽，尽可以努力坚守，否则粮尽兵少，也应该早知道天命，速速来降，何必欺骗我！”说着，就命令左右将索綝的儿子推出，斩首示众，送回城中。索綝得到儿子的首级，当然悲哀，只是自己总还想保全性命，没办法派遣宗敞，让他到刘曜的营地请求投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