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章 遥远(1/1)

淳于夜的剑飞出去十几丈,直直卡入城墙的岩缝里。 他没有慌乱,也没有退后,只是望着眼前的人。 混乱的战场上出现一瞬的死寂,宛如时间停滞了一般。 所有拼命厮杀的骑兵动作都僵硬了一下,大部分人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却莫名觉得气氛诡异,本能地停下了动作。 只因一个人的到来,就改变了整个战场的“势”。 只有高阶修行者能够明白为什么。 因为出现的是天阶修行者。 姬嘉树呆呆地仰望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个身影。 活着的,会动的,不是他的幻觉。 他曾经眼睁睁看着这个人从他面前消失,绝望中他只能自己骗自己,她一定会回来。 可没有人告诉他,她是否真的能回来,她什么时候会回来。 望着这个背影,姬嘉树忽然觉得浑身酸软起来,一种陌生甜蜜味道从心底泛起,仿佛一个他挑了很久的担子,他终于能够放下来了。 “你回来了。” 嬴抱月望向身后伤痕累累的少年,眼中涌出愧疚,“对不起,我来晚了。” 姬嘉树摇头。 单看她身上的风沙,他就知道她来的有多快。 他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破境天阶的,恐怕没多久。按理说水法者破境九死一生,可她破境后没有休息,反而迅速横跨大漠地赶来了。 她孤身一人,说明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快。 “两位叙旧叙完了没有?” 淳于夜没有拔回自己的剑,空着手站在原地,只是直直望着嬴抱月。 嬴抱月转过身,看见淳于夜披着斗篷的身体,目光微微颤动了一下。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落日剑往地上一插,澎湃的天地元气冲天而起,如波涛一般以城门为中心向长城两侧席卷。 她站在那里,整个人就如一堵城墙。 狂风贴地而起,所有重甲骑兵的马都嘶鸣起来,马腿颤抖不已,不管主人再怎么鞭打,都不肯再往前进。 原本势如破竹的前秦骑兵攻势被阻,爬上城墙的摔下来,想要爬的人在可怖的威压下也开始往后退。 在真元的暴风中,原本不知发生了什么的骑兵终于看清了城门前站着的那个身影。 “那是谁?” “什么时候来的?” “女人?天阶修行者?难道她是……” “不不不,年纪对不上啊?” “等等,那不是公主殿下吗?她不是嫁到南楚去了吗?怎么会在这?” 嬴抱月听见了骑兵们的声音,笑了,“原来还有人记得我。” 姬嘉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你既然嫁给了我,那呆在我身边不是很正常么?” 嬴抱月目光微凝,犹豫了片刻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没有开口。 她回头看了一眼城门紧闭的山海关,“我没想到你们能撑住。” 她和赵光率领骑兵赶往长城之时,山鬼用风法送来消息,告诉她山海关出了叛徒和孟诗被困的消息。 她心急如焚,立即决定一人先赶往山海关,可因为破境导致的真元不稳和诅咒发作,她在路上耽搁了些许时间。 按照边关守军的兵力,她原本以为此时山海关的城门已经被彻底攻破了,她只能从一片混乱中救人了。 更可怕的是连山鬼都没有告诉她,淳于夜居然会带着前秦的骑兵从内地赶来。 面对这样的奇兵,按理说山海关无论如何都挺不住。 “本来是撑不住,多亏了他们。” 姬嘉树看向城头,嬴抱月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当看见站在墙头上的银甲骑士时,她猛地怔住。 银甲骑士也僵住了,只是直直望着她。 两人的目光隔着高大的城墙对望,仿佛穿越了时空。 姬嘉树察觉到了些许异常,“抱月,你们认识?” 银甲骑士望着嬴抱月,缓缓摘下了头上的头盔。 如瀑般的黑发泄下,战场上再次一片死寂。 这一次不光是敌军,连银甲骑士身边的兵士也都呆住了,姬嘉树也瞪大了眼睛。 “老大……老大他……” “等等,校尉……咳校尉是……” “俺一定是眼花了,快来个人揍我一拳。老大她……居然是个女人?” 柔顺黑发下,一朵梅花形状的花钿在女子的眉心灼灼绽放。 摘下头盔卸下面甲的银甲骑士,毫无疑问是一名女子。 银甲骑士身边的下属们呆成一片,似乎从未想过盔甲下的银甲骑士,会是这样一幅模样。 只有淳于夜望着女子眉心的那朵梅花,若有所思。 传闻居然是真的。 这么多年过去,那个传言中早已销声匿迹的女人居然还活着。 梅花将军,李梅娘。 嬴抱月望着墙头的女子,露出一个仿佛在哭的微笑,“梅娘,我回来了。” 银甲骑士李梅娘,望着城下的少女缓缓单膝跪下,轻声道,“属下恭迎将军。” 隐姓埋名女扮男装在这长城蜗居的八年,她一直等待的就是这个时刻。 她以为她会一直守望至死方休,却没想到这一刻真的来了。 “谢谢你,一直等着我回来,”嬴抱月握紧落日剑,声音颤抖,“我的梅花将军。” “梅花将军?” 姬嘉树猛地睁大双眼,这才反应过来他到底遇见了谁。 边境十几年前来除了大司命少司命之外最具盛名的武将,传奇骑兵银蝉卫的首领,梅花将军李梅娘。 传闻里她早就随着银蝉卫的覆灭死了,没想到居然还活着。 不光活着,居然还重新拉起了一支军队,守住了山海关。 这一切都是为了…… 姬嘉树看向身边的嬴抱月,胸中涌出极为复杂的感情。 他的体力已经恢复了不少,已经可以站起走路了。 嬴抱月离他近在咫尺,他本来应该走到她身边和她并肩而立,可是看着眼前这个人,一股陌生感忽然袭上他心头。 “嘉树?” 嬴抱月注意到姬嘉树气息的变化,“怎么了?” “我没事,”姬嘉树神情复杂地望着她,“只是你能告诉,你是谁吗?” 眼前的人是嬴抱月,却不是他认识的嬴抱月。 她离他很近,却仿佛又很远。 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