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酒疯(1/1)

竹篮镇内,一家隐蔽的酒楼之中,老板罕见地迎来了新年的第一个客人。 按理说,过年期间是很少有店铺开张的,尤其像大年初一这样的节日。 但因为这家酒楼的老板是个鳏居而没有亲友的老人,故而例外。 这家店就如同他的亲人一般,无论是什么日子,他都会守在这小小的店铺里。 一楼二楼的厅堂给客人用来吃饭,三楼则给客人用来住店。 老人这里并没有什么名贵的酒水,最好的也就是存了几斤花雕。 以他以往的经验来算,就他们店的这点儿客流量,几斤花雕够他卖到二月二了。 可没想到今天那客人一来,便将他最好的花雕全买了去。 而且他酒量似乎很大,几斤花雕都不够他喝。 老人为了满足他,一开始还试着给他换了一些次等但酒劲很烈的烧刀子糊弄,到最后他发现,这个也满足不了他,只好把他平时喝着解闷且存货最多的廉价绿豆酒都搬来给他喝。 从名贵花雕到下等烈酒,对方始终来者不拒,一个人默默坐在二楼临窗的桌子边,与桌子上的空酒坛一起默默看着窗外的雪景。 对方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衣裳,身披黑色的斗篷,面料价值不菲,应该是个有钱人。 他拉着帽子,宽大的帽子遮住了他上半张面孔,只露出下半张脸。 老人猜他或许只有二十岁,或许会更大点,但似乎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他的身材已经明显如同一个成年人,高大挺拔,可这种纵酒无度的行为却实在有些小孩子气。 老人猜他应该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所以才会借酒消愁。 他也曾试着劝解对方,不要再喝了,然而对方不但并不打算听他的话,甚至还抓了一把碎金子拍在桌子上,叫他不要多说话,只管往上抬酒。 老人也没有办法,拿钱做事,天经地义,他只能尽量把所有的酒水都给对方拿上来。 盛涉川坐在酒桌前,靠着窗户,一个人在这对他而言又低廉又糟糕的小店里买醉。 从小到大,他还从来没有喝过这么低劣的酒水身处这么脏乱的环境过。 即便是在屠日城的那段日子,他也未曾亏待过自己。 可是,如今,因为一个李元锦,他只能偷偷跑到这个小地方饮酒发泄。 他酒量不错,但小店的酒水度数却十分复杂,他几种酒混杂着喝,而且是不要命地喝,很快他就感到一种剧烈的头痛来袭。 他知道,那一半是因为自己醉了,还有一半是因为酒水太过低劣,他的身体并不能适应。 李元锦…… 是他的名字吗? 这才是他真正的名字吧? 自己跟他相处了这么久,才知道他的名字。 …… 不过,等他回到青城派,度千岁应该会给他起新的名字吧? 大哥叫度无倦,妹妹叫度无忧…… 哦,对了,他想起来了,以前年少的时候,他曾听度千岁说过…… 如果他和令狐娴有女儿,就叫无忧,如果有男孩,就叫无祟。 度无祟? 这会是他以后的名字吧? 青城派的小少主,多么金贵的身份。 度家比他们盛家还要富几倍,比小岳山更富几千倍,等他小少主的身份坐实了,陆荃沅的身份反而比不上李元锦,自己又怎么有资格让他做她的替身? 哦,对了,自己还对他说了很过分的话。 他骂他有病,骂他肮脏,下贱。 可是他也知道,他应该是有苦衷的吧。 每次生病、难受、被他大声吼、被他欺负、被他吓坏的时候,他都会很委屈地掉眼泪,他快乐的时刻屈指可数,有时候连睡觉都是担惊受怕的。 他和他相处这么长时间,他性情乖不乖巧,身世可不可怜,身体有没有脏病,他其实一清二楚。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说出那么伤人的话,他原本应该心疼他的,应该安慰他的,告诉他以前的事都不是他的错,以后他会好好对他,以后他的日子会更加好起来…… 可是,现在…… 他被人带走了。 他逞一时口舌之快,换来的却是无尽的后悔。 但……但是他也很难接受自己被骗的事实啊! 他一向看重情爱与恩义二事,可是老天爷就好像是在捉弄他,总是喜欢在这两个最脆弱的点上用力刺痛他。 他那么爱陆荃沅,那么敬重度千岁,恨不得把命给他们,可是到头来又换得什么? 反倒是李元锦什么都没做,却惹了一身腥臊。 “可笑……全都是笑话……” 盛涉川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眼泪从他的眼眶里坠落,发红的眼睛变得湿润,决堤,泪潮汹涌。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 他已经不小了,哭对于他而言是很丢人的事。 可是,现在的他除了哭泣,却想不出任何可以解气的方式。 对了,还有酒,喝酒也可以,起码可以暂时忘记脑子里的这些糟心事。 盛涉川拿起酒坛,发现里面再次空空如也。 “店家……店家!” 盛涉川边说边晃着酒坛,吵吵嚷嚷地催促老人再给他上酒,可是店里地酒水都被他喝光了,想要再买酒喝必须要去距离小店十里路远的乡下酒坊去打酒喝。 老人看了看天外阴沉的天色,显然有些犹豫。 “客官,您已经喝的够多了,要不您回家去吧,这天也黑了,小店也要关门了。” “关门?有钱赚,你关什么门?立刻拿酒来……” “哎呀客官,客官!你这样子喝酒是不行的,实话告诉您,小老儿家的酒水都被您喝光了,您就回家去吧。喝酒伤身,喝酒误事,喝酒解不了愁。不瞒您说,小老儿我如今孑然一身,无儿无女,皆是因为年少时喝酒纵欲,引得家人不满,才落得这样一个妻离子散的下场。” “您这样年轻,可莫要想不开,真到了小老儿这般年纪,您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年轻?哼……” 盛涉川像是听见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随后他把头埋在胳膊里,闷闷地低笑起来。 “好一个妻离子散,好一个妻离子散……” “我今日之所以这般狼狈,与饮酒又有何干?” “不过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她死了……她早就死了,为什么我还要把他当成她?为什么我会舍不得他?就算是两个人长得很像,可那就是两个人,做不得真,做不得假……自始至终,只有我自己在糊弄我自己罢了。” “客官……你这是醉了吧?” 老人听着盛涉川的话越来越没有逻辑,说得乱七八糟的,一时之间也颇为无奈。 盛涉川侧起头,看向窗外的雪景,凛冽的北风吹拂他看起来年轻的面孔,但他的神智却越发混乱,言语糊涂。 “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哼……”盛涉川面颊上挂有眼泪,“都怪她……都怪她没爱过我,才会殃及了他。” “一定是我不够好……她才会不爱我的,因为她不爱我,我才会伤害他,但说到底都是我的错。” “她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而我为什么又要刨根问底,纠结这么多年?” “我究竟是真的爱她,还是因为想要弄清楚她为什么不爱我?” “或许,我应该亲自下去问问她……弄清楚了,对我们三个都好。” 盛涉川说完,忽然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抬起腿想要走路。 但他应该已经醉了,竟把窗户当成了门,抬脚就要往外走。 老人吓了一跳,尖叫一声,大喊救命,但以他的身板想要拉住盛涉川几乎是不可能的。 就在他进退两难的时候,有人忽然快步从老人的身后闪现,伸出右手,死死扯住盛涉川一侧的腰带,将盛涉川从窗边用力扯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