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纸包不住火(1/1)
马燕没直接回答叶晨的问题,而是对他说道: “你先联系联系他,他要是在哈城,我抽空去一趟,跟他取取经,交流交流经验。我好歹也在国营商店站了这么久的柜台,我想看看个体的小商小贩和国营商店的有啥不同。” 叶晨从马燕的话里,听出了她对个体从业已经心动了,想要放弃手里的铁饭碗。对于这一点他是赞成的,因为不用多,只要再过个五六年,邓公南巡后,提出了“砸三铁”的口号,国营工人下岗就会变成必然。 到时候国营商店的售货员,再也不是当初的那个香饽饽了,逐渐的走向了没落,马燕到时候能不能保住她的工作,那都是两说。马燕的眼光还是具有前瞻性的,现在国营商店的生意,就已经让个体经营户给顶到不行,以后这种差距将会进一步拉大,所以这条大船沉船只是早晚的问题。 思忖了片刻,叶晨轻轻的拍着身旁的妻子,然后对她说道: “我懂你的意思,也支持你的决定,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做个表面工夫。毕竟咱爸对做生意的那些人,总是抱有成见,觉得他们的生意猫一天狗一天的,说不准哪天就会饿肚子,没有国营单位的工作靠谱,你懂我的意思吗?” 马燕点了点头,趴在叶晨的怀里轻声说道: “所以这件事儿我压根儿就没打算去告诉我爸,到时候我托沈姨在医院给我开一份假病历,直接去办停薪留职。工作留着就留着好了,生意我也照做,左右我们商店里现在一天到晚都难看到几个顾客,不浪费那时间!” 叶晨立马摇了摇头,坐起身子对马燕说道: “不妥,沈姨实在是太熟了,找她开病历,那就等于整个大院儿的人都知道了。这样,病历的事情我来搞定,就不在铁路医院开了。 病历那玩意不过是个形式,为的就是找个停薪留职的借口,在哪儿开都一样,最主要的是瞒住风,别让家里的老爷子知道。 对了,我跟小温州联系完,你去哈城要找个什么借口?我和咱爸不在家的时候,你都是去那头蹭饭,咱妈那边你打算怎么瞒过去?” 马燕嘿嘿一笑,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头发,对着叶晨说道: “这个简单,到时候就跟爸妈说,我同学嫁到哈城去了,我过去参加婚礼去。” 叶晨轻刮了一下马燕的鼻子,对她说道: “你可真是个撒谎精,谎话都不打犇儿的,张嘴就来。不过你出门的时候小心着点身上的钱,最近咱们这片儿的铁路上,出现了一伙儿专门在火车上蹬飞轮的,他们用抹子划开旅客的钱包,而且是团伙作案。 你上车的时候钱就不要放在身上了,我帮你放到陆叔那里,等到了哈城你到他那儿去取就成。要不然你一个女人家出门,我实在是不放心。钱倒是小问题,以你的性格真要是跟那群小偷刚起来,我怕我赔不起医药费。” 前面的话里是浓浓的关心,让马燕的心暖暖的,谁知道最后这一句,直接拐到马里亚纳海沟去了,好悬没闪断马燕的腰。她轻锤了叶晨一下,然后没好气的说道: “我有那么泼辣吗?” 虽然跟叶晨在打情骂俏,但是马燕心里清楚,丈夫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这才会这么细心的叮嘱。想到自己初见叶晨的时候,貌似自己在商店里背书,他还指点自己来着,那时候马燕可没想到自己会跟这个气质文雅的男人纠缠一生,更没想到他跟自己老爸是一个职业…… …………………………………… 按照上级的指示,宁阳铁路分局刑警队所有的干警,都下到了自己的包片列车上巡视,寻找那伙小偷的踪迹。一时间火车上风声鹤唳,小偷就跟仓鼠似的,警惕性非常的高,看到外面风声这么紧,自然是要收敛自己的行为,要不然往枪口上撞,那纯纯是找死呢。 马魁师徒三人还是按照老规矩,分成两伙,朝着中间车厢汇聚,巡视着火车车厢。汪新穿着一身黑皮夹克,一脸的正气,遇到有人撞了他一下,他还会警醒的检查下自己兜里的钱包,看看是不是遇到那伙小偷了。 汪新的巡视方式在叶晨看来,实在是有点太傻了,狼入羊群,羊群必然会四散奔逃,要想逮住羊,你就得学会融入他们。而叶晨最擅长的就是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要知道即便是他身上没降低存在感的buff,仅凭他的神级化妆术也足以做到这点。 此时叶晨就在盯着一个老白毛子,这人皮肤不是正常的颜色,应该是得了白化病。只见他悠哉悠哉的在手里摆弄滑石,在自己的手指上不停的摩擦。 正是这点貌似平常的动作,引起了叶晨的怀疑,因为以前的老贼就是这么干的,他在余罪的世界里,在广州白云区看守所见识过。 以前的老贼,为了防止自己在犯罪现场留下指纹,会用滑石在五个手指上不停的摩擦,甚至你抓着他的手,抹上印泥盖到纸上,也只是模糊的片,压根儿就看不到任何的指纹。 老白毛子就还像是《天下无贼》里的黎叔一般的人物,遇到一些风吹草动,宁可这趟不打猎,也要躲过警察的抓捕。现在比拼的就是猫鼠之间的耐心了,就看谁先沉不住气。 回到宁阳的时候,汪新的脸上闷闷不乐,因为这趟宁哈线又白跑了,车上屁事儿都没发生,这让他有些沉不住气了,觉得是在瞎耽误功夫,他对着叶晨问道: “师哥,你说咱们在火车上抓贼,这啥时候是个头啊?这伙小偷不抓住了,难不成咱还不下车了?” 叶晨撇了眼汪新,然后意味深长的说道: “我猜那伙蹬飞轮的现在也是这么想的,这伙警察早晚有下车的那一天,看谁能耗过谁?” 汪新不由得停住了脚步,拉着叶晨的手臂问道: “等等,师哥,你说他们发现我的身份了?” 叶晨呵呵一笑,指了指他身上刚打过蜡的皮夹克,然后说道: “因为你身上的这身儿,不止你被那些小偷发现了,就连师父的身份都没能瞒过去。伪装侦查就是让你融入到人群里,让疑犯掉以轻心,借机侦查出线索来。 你可倒好,打扮的跟高仓健似的,是个人都能猜到有猫腻,你看看周围的旅客,有哪个穿成你这德性的?” 叶晨的这话说的可谓是毫不留情,汪新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即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挠了挠头说道: “师哥,我记得了,下次再上车我会换一身低调点的服装。” 三人在院子里各回各家,马魁和叶晨进屋的时候,王素芳正和马健在客厅吃饭。马魁左右打量了一眼,然后问道: “燕子还没从哈城回来?” “没回呢。” 马魁的脸上怏怏不乐,去洗了洗手,正要和叶晨一起坐下来吃饭,就见家门被人从外头拉开,然后就见马燕兴冲冲的从外面进来,人还没进屋,声先到了: “我回来了,妈,家里有啥吃的没?火车上的东西死老贵的,我都没舍得吃!” 马魁的眉毛一挑,马燕去的是哈城,如无意外的话坐的肯定是老陆他们那趟车。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闺女去到餐车上吃顿饭,他们都不会好意思收钱,毕竟这是铁路职工家属,肯定会招待她一顿职工餐。 马魁不动声色的看了眼马燕,对她说道: “你这是赶着饭点儿来的,家里都快成你的职工食堂了。都是结婚的人了,咋还没学会自己做饭呢?以后这要是到了婆家,公婆不得唠叨死你啊?” 王素芳嗔怪的拍了下马魁,对他怪罪道: “老马,闺女没在家吧,你想;在家吧,你比我还能婆婆妈妈。在家里吃顿饭咋滴了?我巴不得她和叶晨天天来家里吃饭呢,省得就我和马健俩人,屋子里冷冰冰的,都没个人气儿。” 马燕对于老爸的斥责向来都是左耳听右耳冒,你爱说啥说啥,我权当是没听到,反正你也不是这个家里说了算的,掌权的是我老妈。她翻了个白眼,自顾自的跑去洗手去了。 马魁在妻子面前,还真就是怂的不行,对于王素芳的怪罪,他赶紧举手投降,嬉皮笑脸的赔罪道: “得,素芳,全是我的错,你少说两句,在孩子面前,多少给我留点面子。” 吃过饭后,马魁看着叶晨小两口溜达回家了,脸上闪过了一丝怪异。他预感到这俩人指定是有事情瞒着自己。所以喝了口茶后,他端着大茶缸子,溜溜哒哒的出了门,直奔陆红星家去了。 叶晨两口子的卧室里,叶晨指了指窗外马魁的背影,然后对着妻子说道: “你这嘴啊,就跟那棉裤腰似的,啥都藏不住,顺嘴就全都胡咧咧出去了。在宁哈线你去餐车吃饭,车上的人哪个能让你掏钱?得亏你好赖去了趟哈城,要不然今天这事儿就瞒不过去了。” 马燕撇了撇嘴,然后抱着叶晨的胳膊,把他拉到了客厅,对他说道: “谁能想到我爸这么鸡贼啊?我跟你说,老叶,你的面子可真好使,小温州拿我的事儿就当成他自个的事儿,直接带我去了他的大本营,我出去这一趟,可真是长了见识了!” 叶晨看着妻子眉开眼笑的模样,笑着问道: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小温州说我投入的本钱少,可以先试试卖纽扣,他给我介绍了个温州纽扣厂的人,我就直奔那儿去了。” 叶晨倒是有本钱让马燕直接在宁阳就撑个门脸,毕竟他在渗透世界里就做着倒买倒卖的生意,对于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实在是轻车熟路。 只是没这个必要,马燕刚从国营商店里出来,让她先自己练摊儿,体验一下个体户的感觉,慢慢适应这种生活尤为重要,所以二人经过商议,准备的本钱不多,权当是试错成本了。 马燕靠在叶晨的怀里,眼神里带着憧憬的说道: “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是真没想到南方是那样的。穿的比咱们这儿可时髦多了,精神头也足,两眼都冒光。满大街都是买卖人,张嘴闭嘴都是老板。卖东西的多,买东西的人更多,乌泱乌泱的老热闹了。” 叶晨只是淡然一笑,这些东西都是自己在渗透世界就玩剩下的了,当时自己可是东三省最大的投机分子,风光程度马燕根本难以想象。叶晨对着马燕说道: “你开心就好,真要是自个儿摆摊儿,你就得放下国营售货员的架子,别整天拉着个脸,要对顾客热情,让顾客体会到和国营商店截然不同的感受,这叫差异化竞争。” 其实按照经济学原理来说,小商摊其实利润很薄,赚钱的其实不多。那么为什么在改革开放的初期却有那么多靠着摆摊卖小商品的个体户发家致富,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呢? 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的初期,有很多人靠着摆摊卖衣服、鞋帽这些赚到了钱,那其实是由于社会的强劲需求所造成的个体摊贩。 个体摊贩当时提供给了人们除了国营商店以外一个非常灵活的选择,因为在当时的国营商店货品是价格又高,质量又次,不能够提供很方便的退换服务,态度又差。 而在小摊主这里灵活性高,有这个强劲的需求,再加上竞争的不充分,就让第一批“下海”的个体户淘到了金,从而也就让人有了做小生意就可以“发家致富”的幻觉。 马燕其实是个能听的进去劝的女人,只要你说得有道理,她就会去做,只要别像老爸似的,用硬道理强压她去服从,那就一切都好商量,。她笑嘻嘻的对着叶晨说道: “放心吧,我在国营商店的时候,开的都是死工资,就算是卖的再好,跟我半分钱关系都没有。现在就不一样了,这是我自己的生意,赚到的都是自己的,让我整天摆着笑脸我都乐意!” 马燕说完从自己拎着的皮兜子里,掏出了一把纽扣,散放在茶几上,然后继续说道: “我去到那纽扣厂一看,好家伙,那里的纽扣堆的跟小山似的,无论是样式还是花色,都比咱这儿强多了,我要是摆摊肯定能好卖!” 叶晨打量了一眼桌上五彩缤纷的纽扣,对着马燕说道: “没事儿就多出去走一走,温州那边是开放的沿海城市,新兴事物多,看到那边时髦的而咱们这儿没有的,就放开了折腾,这肯定是不会错的。 不过我可得提醒你,这件事儿你千万记得防着点咱爸,要不然以他那个性子,看到了能把你的摊儿给直接踹翻!” 在华夏的历史上,自古以来,商人是社会上最受忽视和鄙夷的一群人。作为一个以农耕文明发展起来的国家,人们更注重手工劳动、自给自足的经济状态。 而从事商业贸易在古人的眼里看来却一种用欺诈的手段来谋取利益的行业,儒家更是轻蔑地把商人称为“贱大夫“。“重农抑商“的风气一直延续到八十年代,马魁就是这个观念的坚定拥护者。 “个体户”这个词流行之初,它是个饱受屈辱的贬义词,是和主流社会格格不入的职业,听着硌耳,看着更扎眼。因为从事个体户的基本上是游手好闲的待业青年和无业的劳改犯。 这也足以看出原世界里的马魁,为什么对自家闺女跑去做生意那么不待见了,毕竟没谁希望自家的孩子放着好好的“铁饭碗”不去捧,而是跟那些他平日里最看不起的嘎砸琉球,驴马烂子混在一口锅里吃饭的…… …………………………………… 怕啥来啥,一切都让叶晨给说中了,这天马魁正巧在家里歇班,他在院子里正陪着马健在那里玩耍呢,却看到了马燕的领导,他赶忙起身过来打招呼: “诶哟老宋,咱俩可有日子没见了,你咋过来了?” 头发有轻微谢顶的老宋,笑呵呵的对着马魁说道: “你家马燕儿这不是病了嘛,去到单位办理了停薪留职,说是要在家养病。她是我们商店的优秀售货员,还是劳模,领导出于关心,让我过来看看她好点了没?” 马魁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他早就察觉叶晨两口子有事情在瞒着他,只不过女儿嫁出去了,他这个当爸的不好太多的过问闺女的家务事儿,所以就没去刨根问底儿,简单的试探了老陆几句,也就得过且过了。 然而这时单位领导上门,马魁这个当爹的肯定是要帮着遮掩的。他装作记性不好的样子,拍了拍脑袋,然后说道: “诶呀,你看我这忙糊涂了,我这脑袋啊,是,是这么回事儿。我这每天在外边瞎忙,着家的时候很少,院子里人来人往的又太闹腾了,所以就把她送到乡下亲戚家养病去了,这还没得空去看她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