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流水（1/1）

岁暮阴阳催短景，日夜更替从来都变换迅速。 稻妻城在将军的坐镇下有条不紊地重建了起来，人们总要走出动乱的痛苦，迈向新的生活。 克莱门汀所说的临别赠礼，真也已经见过了。 在她离开的第二天，原来留在稻妻各地的术式似乎都因为失去了维持运转的主人而即将失效。暗淡的术式用最后的力量幻化出一簇簇流光，像在原野上开出了祭典的花火。 金色的流光落入四野，贡献出最后驱散黑夜的光芒。在之前的乱局中受到漆黑力量影响的稻妻诸岛都得到了这份光芒的助力，将摆脱迷雾的脚步变得更快了一点。 狐斋宫见到这个场景简直是大惊失色，开始同时怀疑起自己的专业素养和天守阁是不是真的闹鬼两件事。 左思右想，她干脆把这个问题推到了真面前。如果真的有故友的灵魂在此那固然是好，她只当作是自己白修炼了这么多年。 可如果这是故友的亡语，那她总得劝劝对方，生者应行前路。 对此，真只是报以长久的沉默，然后在狐斋宫复杂的目光中闭眼回答： “她……就在我身边。” 如果不是稻妻的天气最近总是阴晴不定，不是朝来寒雨就是晚来凄风，显然是受眼前的神明影响，狐斋宫或许真会被她骗过去。 可神明显然是铁了心的要坚持如此。她当然清楚真是什么样的人，她比谁都知道事实究竟如何，却非要这样欺瞒所有人。或许更是想说服自己，悲剧并没有发生吧。 在祭典上燃放烟花本就是稻妻的传统，当人们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之后，这个传统也理所应当地被传承发扬。不知道是不是和那晚散入尘烟的金光有关，对于这些烟火，人们也逐渐更青睐起流金的色泽来。 天守阁高居道坂街巷之上，是一个绝佳的观景位。真从前经常做微服探访民间，感受风物人事的举动，现在则是偶尔会在这里俯瞰尘世万象。 花间坂燃放的烟花常常在天守阁畔绽放，让她有种那些金光的主人就在身侧的错觉。 算作是在这里的小小任性，尽管在城内燃放烟花有引发火灾的风险，真却从来没有禁止过这项活动。 如果真的出了意外，那她自己唤来雷雨弥补，尚且还来得及。 她偶尔会在梦里见到这位故人，不知道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还是真的曾有芳魂照影，路过了她的梦境。 在梦里，克莱门汀告诉她，临别的礼物不是雷国花火，而是希望她夜夜安眠，得享好梦。 梦境太过真实，让她有点分不清想象和回忆的界限。醒来之后，却又只能独自凭栏。 既然这样……给她写一封信吧。或许等她回来，她还会……愿意看一看呢？ 只是……这样漫长的等待，究竟要持续到何时呢？ 回答她的只有愈发晦暗的心成净土，星图上最醒目的明珠已经暗淡了下来。四周的繁星曾经是天穹的点缀，现在却没法把自己的光亮穿透迷雾送到净土主人的心头眼前。 身边的一切都逐渐走出了昨日，四面欣欣向荣，自是新生风景。唯一不同的，是真在净土里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 从前定土一元，统御诸岛，建立稻妻之时，她都是那位明面上的将军。依靠她不善言辞的手足在身后支撑，才得以教化万民，忝享牲醴。 如今却刚好反了过来，曾经的影子更多的站于台前，她自己则是隐于幕后偶尔出谋划策的那一个。 她一向觉得影才是那个应该作为神明被万众瞩目的人，只不过没想到，最后是以这样的方式实现了。 不过，这样也好。或许这样就不会有人总因为她有太多的事要忙，偷偷在一旁生闷气了。 心成净土中不分昼夜，模糊了时间的印痕，此刻在她看来，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模糊了现实与梦境的界限，才能让她在解决稻妻诸事之余腾出更多空隙怀念起故人来。 也只有在这样不分晨昏的时间缝隙里，她才能忍住不问自己，为什么在那之后，她的爱人都不愿意再次造访她的梦境。如果是还在生她的气，那她什么都愿意改的，只要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外界是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净土是恒远不灭，空寂如常。 空旷的净土堆积的东西越来越多，神樱的年轮也一圈圈地增长。 净土的高天之上，那一枚熄灭了的最明亮的星辰终于泛起若隐若现的金光。 真不知道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惶然抬头，金色的星辰不像从前明亮，却颤抖着向她投射下斑驳的影子。 略微伸出手，星辰划出一道流光，落在了她掌心。她感受到了，在更远的地方，存在着和这颗星辰一起搏动的心跳。 她等这一天，当然已经很久了。此刻大愿似乎就要得偿，她反而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来。 究竟是过了多长时间呢？她并不是很清楚。但算上手边这封信一起，净土里积攒的信件，似乎已经有……一十八万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