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盐税(1/1)
次日清晨黄锦来到西殿忍不住嘟囔。 “陆炳这小子是越来越莽撞了,看来主上罚他的银子还是罚少了。” 他的手轻轻抚过削出棱角的黄花梨桌子,又颇有些可惜地摸了摸地上的刻痕。 他在心中暗自思索,除了陆炳能够在乾清宫做出这样举动,不做第二人想。 陆炳正在奉天殿外值守,却无来由地打了一个喷嚏。 他的鼻翼轻轻动了动,眉头微蹙道:“我的斩月刀不会练出毛病了吧?怎么好端端的打喷嚏!” 内力在他体内顺畅地运行了几个大周天,陆炳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异样,他只能将打喷嚏的原因归结于天气突变。 奉天殿内夏言郑重地接过了麦福递过来的圣旨。 他向前走了两步双臂一展长揖道:“臣一定不辜负陛下重托,将皇庄的田亩一分一毫清查明白。” 朱厚熜将龙袍一挥,淡淡一笑道:“我自是相信你的能力,才将这棘手的问题交付给你。” 但随即他面色一肃,短短几字就让夏言原本还算平静的心情又出现了波澜。 “你要一查到底,不管是谁不管是多大的势力,借着朕的名义去侵占田亩者一概不饶!” “夏爱卿,可不要让朕失望啊!” “臣就算肝脑涂地,也要办成此事!” “好!” 朱厚熜微微颔首,龙袍向后一甩。 麦福就领着夏言,从奉天殿退了出去。 …… 朱厚熜端坐在御座上,快速地翻阅起了锦衣卫程递上来的密报。 “原户部尚书杨潭被贬奴儿干都司后,一直潜心研学但依旧关注政事,松花江匪患不断,他提议可以尝试重新训练水军舰队。” “都指挥使张用深以为然,已经向朝廷呈递了奏疏,杨潭本人则时常出现在各大私塾之中,讲学授道力图推广儒学。” 朱厚熜看到此处缓缓合上手中的黄色密报,他葱白的手指轻轻在御案上敲击着。 “舰队!舰队!” 明朝在东北地区建立了一条经略东西,最终到达奴儿干都司的海西东水陆城站交通系统。 自永乐时期大明便开始组织舰队,经松花江到达黑龙江下游巡视奴儿干都司,并沿途接受各个部落的归附和进贡。 当时正值永乐七年第一次北伐之际,明军大败了鞑靼可汗,由此给同蒙古有密切联系的女真人带来巨大的冲击。 朱厚熜心中暗自思索,太宗以此次北伐为契机,消化了战争之后带来的权利真空,进一步削弱了北元的战略纵深。 “可惜呀!”朱厚熜缓缓叹了口气,目光惋惜地看向御案上展开的地图。 宣宗下令遣散舰队人员,相关的官员和士兵也各自调令回京。 自此奴尔干都司的根基舰队巡游制度被彻底破坏。 张用的奏疏传到了内阁却被驳回,朱厚熜也知道此事,但他并没有表态。 内阁的批文只有两字——“没钱!” 但就是这小小的两个字,能压塌一个庞大的帝国。 朱厚熜心中核算了一下,建天宝司需要钱,重修国子监需要钱,新建紫禁城也需要钱。 如今的大明财政捉襟见肘,他也缺钱啊。 王阳明虽然没有明说,但朱厚熜也知道,大明这笔烂账不好算。 他摇了摇头又打开御案左上方的一个木盒,这正是巡盐御史王瓒的密奏。 “陛下御览,自臣到南京接管盐务,所见所闻触目惊心!” 浅黄色的绢布上,是几个笔迹加重了的朱字。 朱厚熜看得出来王瓒在写这份作奏疏的时候,心情并不平静。 “官员商人互相勾结,从盐场当中牟取利益,官员将朝廷批发的盐引私自售卖给商人,而商人却又将这些盐引抬高价格卖给外地!” …… “陛下,偌大的江南之地竟然已经吃不上一口盐了!!!” “哼!”朱厚熜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目光却在一目十行地扫视而下。 直到看到最后几字,他才猛地从御座上起身大喝道:“放肆,实在胆大包天!” “江南之地盐税二百五十万两,上缴国库的却只有六十万两!” “其余多处的银两,都已被各方合伙瓜分。” 朱厚熜负手在奉天殿内来回踱着步,自语道:“你们分二百万,朕分六十万这算盘可是打得震天响啊!” “就算只是差了一千两一百两,朕也要查得明明白白,更何况这数目惊人的两百多万,大明整整一年赋税的一半啊!” “这是有几个脑袋够砍!” 他停下脚步,朝着殿外喊道:“麦大伴传朕旨意,召内阁诸位大学士速来奉天殿相商要事!” 麦福听出了朱厚聪语气中隐含的怒意,回了一声之后便行色匆匆地朝文渊阁而去。 几位还在批答奏疏的大学士,刚想停下来喝茶休息片刻,就被一道口谕召到了奉天殿。 “麦公公,陛下召我等不知有何事相询?”王琼忍不住问了一句。 “王尚书,咱家也不清楚,但能让陛下动怒的绝非小事。” 麦福朝着众人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提醒道。 五人闻言皆是神色一凛,杨廷和的脚步也不由加重了几分。 “参见陛下!” 五人来到奉天殿行礼之后,朱厚熜便开门见山道。 “朕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江南之地盐税贪腐,已然到了要刮骨疗毒的地步!” “陛下!”杨廷和喊道。 朱厚熜一挥龙袍,目光一一扫视殿内众人。 “二百五十万两的白银,剩下的两百万两去了哪里!” “啊!”蒋冕下意识地喊出了声,一脸的难以置信。 他们是知道江南盐税贪腐,可要是能把税收上来,给他们一些蝇头小利也无伤大雅。 但现在,可不是一点小钱那么简单了。 杨廷和当机立断,沉声道:“如此欺上瞒下肆意妄为之举,必须要严查!” 费宏立即附和:“不光要查,还要杀”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抹狠辣,一张老脸沟壑纵横。 “只有靠鲜血才能震慑人心,朝廷可不是摆设!” 费宏年轻的时候也曾在地方呆过,很清楚当地官员的心态。 若只是草草了事表面功夫,那绝对没有什么作用。 朱厚熜随即拍板,言道:“那就依诸位阁老的意思,将此事查个彻底!” 他的目光看向依旧怒容满面地蒋冕,“朕意由蒋阁老担任钦差大臣,专司盐税一案。” 蒋冕的脸上有些错愕,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臣遵旨!” 朱厚熜点点头,又状若无意地提了一句。 “南京吏部尚书前些日子以自己年老为由上书致仕,朕看就允了他的要求,体谅他为年轻人让路的苦心,不知杨阁老意下如何?” 朱厚熜虽是发问,言语间却充满着不可辩驳的意味。 杨廷和只得苦笑:“如陛下所言,内阁即刻批复。” 南京的吏部尚书按年龄算还有三四年的任期,此前提出致仕正是为了反对皇帝的易礼。 但眼下江南出了这等大事,南京六部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即使再怎么说也是监管失当,必须要受到责罚。 杨廷和也就只能同意了这件事。 但谁料朱厚熜又抛出了一句话,让他如鲠在喉,却又不能不往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