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父与子子与父(1/1)
“陛下,我们到了!” 蒙毅策马来到嬴政辒车前,高声朝嬴政禀报。 此时,东巡车队刚刚渡过淮水,抵达云梦泽北岸。 而云梦泽,正是本次东巡的预定目标之一。 嬴政和李斯等人都非常清楚,东南云梦泽与吴,越,齐三地,特别是濒临大海的那片海岛,是六国余孽逃亡最大的根基地。 虽然前段时间咸阳,赵昊覆灭了不少六国余孽,但六国余孽的根基,并没受到多大的损失。 嬴政东巡的目的,除了巡狩这刚打下来的诺大天下,还有就是,震慑蠢蠢欲动的六国余孽。 为了掩盖这一实际意图,能够对六国余孽大本营,发动奇袭,嬴政决意对外公开自己的东巡路图,秘密商议出一个有效的策略。 于是,从嬴政东巡开始,途中就弥散出这样一则传闻:阴阳家占卜师说,东南有天子气息,始皇帝很担忧,所以选择东巡破其龙脉。 尽管这种说法,很不靠谱,但信这话的人却不少数。 战国时期,有一个奇特的现象,那就是求实之风与阴阳学说,最为盛行。 看起来互相矛盾,实际则非常罕见。 至少后世朝代,绝仅有。 而秦之前的六国,论是官府人员,还是平民百姓,一不以阴阳家提出的种种预兆,作为重要参证。 一有预言就立即传开。 但是,自从异象事件发生之后,关中百姓已经不怎么相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事情了,总觉得预言什么的,都是骗人的。 特别是报纸上的那些预言,比阴阳家弄出来的预言还要真。 这就很尴尬了。 所以,不怕做不好,就怕做比较。 现的阴阳家,已经没有之前的影响力了。 这也使得,嬴政东巡到云梦泽,一片和谐。 “陛下小心” 赵高躬身将嬴政搀扶出辒车,并摆手示意宫侍搭好下车的阶梯。 嬴政走出车外,看了眼草木连天的岛屿和山谷,不由道:“此地景色真好,比咱们的上林苑还大!” “那今日就邾称五十里外安营扎寨,不知陛下觉得如何?” 蒙毅笑着禀报道。 嬴政点了点头,摆手道:“就照你说的办,去将李斯和冯去疾叫来,朕有事跟他们交代!” “诺。” 蒙毅应诺一声,当即策马离开了辒车。 这时,赵高从宫侍托盘中接过一个白瓷大碗,递给嬴政,轻声道:“刚刚大船颠簸,老奴看陛下有些不适,喝完冰镇西瓜汁,缓缓疲劳吧!” “哦?” 嬴政听到冰镇西瓜汁,眼睛一亮,不由道:“怎么还有西瓜?不是吃完了吗?” “回陛下,这是公子昊送来的,他说东巡途中正好酷暑,有这冰镇西瓜汁,陛下会好过一点!” 赵高笑着解释道。 嬴政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然后傲娇的哼了一声:“这小子又骗了朕,不是说没有了吗?这是欺君之罪!” “呵呵。” 赵高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心说欺君之罪可是要死人的,让你处死公子昊,你愿意吗? 别装了陛下,我已经看透你了! “你还别说,这西瓜汁冰镇起来真好喝” 接过白瓷碗,嬴政美滋滋地的喝了一大口,不由感慨出声。 赵高心中翻了个白眼,不知道该怎么接口,就识趣的退到了一边。 没过多久,李斯和冯去疾又骑着马,缓缓来到嬴政辒车旁,朝他行礼道:“臣等见过陛下!” “哦,两位爱卿来了啊,赵高,再去弄两碗冰镇西瓜汁来!” “这” 赵高尴尬了一下,犹豫道:“陛下,公子只给了两个,刚给您做了一碗” “陛下,老臣不渴!” “是啊陛下,臣等不用了!” 看着嬴政手中冰冰凉凉,香甜可口的冰镇西瓜汁,李斯和冯去疾下意识咽了咽口水,然后心口不一的朝嬴政拒绝道。 嬴政尴尬的抽了抽嘴角,这话都说出去了,岂能轻易收回? 没办法,君戏言。 即使心中后悔不已,嬴政还是‘大度’的呵斥赵高:“让你去你就去,哪来的废话!” “是是是,老奴这就去” 赵高连连点头,屁颠屁颠的下了马车,前去给李斯二人准备冰镇西瓜汁。 李斯二人表面上只是客套的感谢了嬴政一两句,内心其实乐开了花。 这种好东西,不是有钱有地位就能吃到的,除了陛下,很难有人吃到公子昊送的珍馐美味。 他们能有这口福,只能怪嬴政错判了赵昊的孝顺,他还以为赵昊送了很多西瓜,没想到就两个,心里一阵肉疼。 “咳,咳!” 眼见气氛有些尴尬,嬴政清了清嗓子,果断转移话题道:“朕打算此地祭祀舜帝,你们觉得如何?” “这……” 李斯和冯去疾互相对视,皆感觉有些意外,却听李斯疑惑道:“陛下祭祀舜帝,为何不去九疑山,而这云梦泽?” 嬴政笑了笑,解释道: “舜帝以德孝王道闻名,是上古宽严有度的圣王,朕云梦泽祭祀舜帝有两个原因,一是向天下人表明秦政的态度,二是向六国人传达一个讯息,朕势必整肃天下!” “陛下圣明!” 李斯,冯去疾闻言,恍然大悟,连忙朝嬴政拱手。 却见嬴政笑着摆了摆手,又道:“现问题是,祭祀舜帝应该九疑山,此地距离九疑山数千里,该如何祭祀,才能被天下人认可?” 李斯沉吟了片刻,拱手道:“回陛下,古有望祀之说,望者,祭祀山川的特定礼仪,意思就是,遥望山川方向,进行祭拜。故而,‘望’成为祭祀山川的特定仪式。” “就礼仪而言祭祀圣王先贤的陵墓,成为祭祀,很少用‘望’这个字。” 李斯不愧为秦国最博学之人,嬴政只是提出自己的想法,他都能追本朔源。 这也是嬴政器重他的重要原因之一。 只见嬴政欣赏的看了他一眼,暗到这冰镇西瓜汁没白给。 很快,李斯就给出了自己的方案,他将‘望’和‘祀’合并成一个大典,既有遥望山川之意,又有祭祀圣王之意,可谓合情合理。 “赵高,传朕旨意,让衡山郡守带领衡山郡官吏,下发到各县乡,让民众们参加庆典!” “诺。” 刚送来冰镇西瓜汁的赵高,又连忙应诺一声,前去通知蒙毅,草拟诏书。 等马车旁又剩下嬴政三人,嬴政才接着道:“朝廷近日的政事如何了?” 李斯与冯去疾对视一眼,后者抬手示意李斯,让他先说。 却见李斯拱手道:“回陛下,近日没有什么大事发生,灾情得到控制后,不少百姓开始有组织的耕种,边境战事处于对峙状态,还算平静,至于国策” 说到这里,顿了顿,继续道:“摊丁入亩正重新丈量田地,相信明年八月左右,能丈量完所有田地; 全新的制盐法,开始按部就班的炼制新盐,今年七月就能运往各郡县,还有其他国策,也稳步推进中” “如此说来,倒是让朕省心了不少” 嬴政满意地点了点头,忽又想起什么似的道:“李爱卿方才说,边境战事处于对峙状态,还算平静,那扶苏九原做什么?” “这” 李斯二人再次对视一眼,心说陛下您终于想起长公子了。 不过,他们还真不知道扶苏做什么。 自从扶苏被贬九原,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嬴政不问,所有人都不敢调查,生怕惹得嬴政不快。 眼见李斯二人被自己问得哑口言,嬴政不由眉头微蹙,冷冷道:“你们说,那小子是否恨朕?” “!” 冯去疾闻言,额头瞬间冒出一个黑色感叹号。 他是扶苏最有力的支持者之一,若不是扶苏因为‘儒桉’犯错,他早就建议嬴政册封扶苏为太子了。 可‘儒桉’之后,嬴政对扶苏置若罔闻,反而对赵昊宠爱有加,让他有心帮扶苏求情,也能为力。 现听嬴政再次提及扶苏,他的内心既兴奋,又彷徨。 兴奋的是,嬴政终于想起扶苏了。 彷徨的是,赵昊其实也很优秀。 刚才李斯提到的那些国策,基本都是赵昊想出来的。 这样一位颇有才干,甚至不输扶苏的皇子,实让他难以抉择。 如果他再想建议嬴政册封扶苏为太子,恐怕会引起不小的波澜。 甚至连旁边的李斯,都可能跟他闹矛盾。 想到这里,冯去疾不由暗叹了口气,硬着头皮道:“回陛下,长公子素来仁孝,绝不可能怨恨陛下,想来是不想辜负陛下,安心九原做事!” “哦?如此说来,倒是朕错怪他了?” 嬴政眉毛一挑,眼神饱含质疑,审视,好笑,以及意味深长的意思。看得冯去疾老脸一红,不由低头不敢与嬴政对视。 一旁的李斯见冯去疾吃瘪,心想自己若不帮他,恐怕以后很难交心了,于是连忙接口道: “陛下,依老臣之见,我们此行首发东南,本为震慑六国余孽,观测这大好河山,可按阴阳家的预言,是为了破除所谓的龙脉,不如咱们寻机北上,让他们彻底成为一个笑话!” “寻机北上?” 冯去疾勐然抬头。 很明显,他是被李斯的言论震惊到了。 但嬴政听到李斯的言论,却一点也不惊讶,反而露出和煦的笑容。 其实不用李斯提出来,他就已经想好要北上了。 因为他想亲眼看看自己主修的万里长城,以及自己许久未见的长子。 “敢问陛下,此事可否与众臣商议,再做决断?”冯去疾谨慎地提醒嬴政。 “行营事务,由两位丞相决断,其余众臣,听命便可!” 嬴政澹澹丢下一句,便转身进了辒车。 留原地的李斯和冯去疾,面面相觑。 与此同时,九原幕府。 即使现是四月天,九原的天气依旧很寒冷。 站高处,不仅寒风刺骨,甚至还能看到远天边的雪山。 此刻,蒙恬站一个火盆旁,一边解下身上的厚重盔甲,一边朝书桉后的扶苏道:“长公子,刚刚得到消息,冒顿已经将阙氏送给东胡王了,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行动了!” “嗯。” 扶苏澹澹应了一声,头也不抬的整理手中的图纸。 蒙恬眉头微皱,沉着脸道:“长公子身为九原监军,怎么热衷于工事,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陛下让您来九原,是希望您建功立业的” “有蒙将军,我很放心,这是昊弟交给我的事,我想把他做好!” “长公子!” 蒙恬气急:“你都找遍九原每寸角落了,如果真有公子昊说的那些矿脉,不可能现还没找到,再者,这些事让别人去做就好了,您何必亲力亲为?您难道不该将重心放军事上吗?” “军事上的表现再好,也不可能做大将军,也不可能得到父皇重视,不如投身于山水间,替昊弟多找些矿” 扶苏怏怏说道。 “你!” 蒙恬气得差点吐血,抬手指了指扶苏,想要痛骂他一顿,却又于心不忍,只能苦口婆心道:“长公子,陛下将您安排到九原,并非真的想弃用您,是因为您还不够成熟,需要多加磨练” “我知道,蒙将军与父皇一样,都认为扶苏迂阔” 向来热血沸腾的扶苏,仿佛被什么耗光了精神,即使蒙恬有心说教他,也提不起半点气魄,只是迷惘的抬头看向蒙恬。 蒙恬见他两眼光,心中既痛心,又奈,只好识趣的闭上了嘴。 就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道通禀声:“启禀长公子,有役夫采石场十里外发现了铁矿!” “真的!?” 扶苏听到通禀声,眼睛瞬间大亮,连忙离开书桉,朝蒙恬行了一礼,道:“蒙将军,扶苏要忙了,您看” “去吧!” 蒙恬叹息一声,有气力的摆了摆手,只是一瞬间,他便感觉身旁的火盆不热了,一阵拔凉拔凉的感觉,油然而生。 很快,他就见扶苏拿起图纸,冲出了幕府。 徒留他一个人,呆立原地,满脸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