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王城跟前将军请起（1/1）

贺玄接到旨意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自他守关以来，还是第一次手握如此重兵，他何曾率领过五万兵马？ 也许是他素来行事规矩，这一次才得皇帝信任，他立马给风珏与谢临二人去信。 风珏在得知上头的旨意后，一直憋在心里的那口气松了，这一次，总算是没被掣肘。 谢临也深感意外，“悬着的心总算可以落下了，”他用手肘拐一下旁边的风珏，“哎，风兄，你之前提过一嘴，没想到调过来的兵，真是你说的那个数，神算呀！” 风珏耸耸肩，表示并不是。 其实，她是在心里估算过的，离风鸣关最近的驻守兵跟安西府能调动的兵，加起来约莫在五万左右。 谢临洒脱一笑，朝风珏递出一掌，风珏也回了一掌，两掌相击，约定即成，这是他们共同作战的信号。 百花开过一季，四时又轮转到初夏时节，捷报连连传回京都。 夏雷滚过，凉风渐起，在水瘦芦花白的秋时，贺玄所率领的兵马终于翻过红茅和常蒙两座山，一举打到了西厥王城脚下。 这一次，西厥王庭慌了，连上三道求和政书，西厥王图库野表示甘愿对大渝俯首称臣。 贺玄早有预料，这一战最后的结果大概如此，毕竟钱粮这一道高山，才是最大的阻力。 这一战能打，也是皇帝权衡利弊过后才下发的旨意。 贺玄知道，皇帝同意打这一仗考虑颇多，一是为了灭掉西厥的勃勃野心，二是给北燕一个预示，大渝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别再觊觎大渝的国土。 要不然，西厥时不时犯境，北燕也一心想要南下开疆扩土，到时候，双方夹击，那才是举步维艰。 其实，皇帝也是有私心的，借此一机，告诉下头那些蠢蠢欲动的人，这万里江山还是他赫连普威的万里江山，一切还是他说了算。 幸好，贺玄不负他所望，一举攻到西厥王城脚下，西厥俯首称臣的求和书被快马加鞭地送到了他的龙案上。 同意西厥求和，大军撤回的旨意在一个落霜的清晨送达到贺玄手里。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贺玄接了旨意，一切按旨意办事。 事后，风珏曾旁敲侧击地问过贺玄，若是一举拿下西厥王庭会如何？贺玄气地手抖，指着他狠声问，“小畜生你有几个脑袋可以砍，圣旨也敢违？” 她嬉笑着摇头，“这不是没有违嘛，假设性想一想而已。” 贺玄猛地起身，顺手拽起一旁的鞭子，朝风珏狠抽过去，“你还笑，以后胆敢这样想，老子先抽死你，动辄就是数万将士的命，还有下头数万数百万百姓的命，牵一发动全身，你何时才能把你那胆子收一收？” 说到这个，贺玄是真的生气了，“还有那军令状，说立就立，你当是小事一桩？胆大包天的狗东西，再不收一收你的胆子，老子这条老命都要被你玩完！” 那一鞭子狠抽过来，风珏也没躲，微微侧肩抬臂，生生扛下了这一鞭子。 惹老头生气，这一鞭子该受，最主要的还是她自己心里也有愧，她朝夕相处三年的兵，这一战下来，所剩无几。 受了这一鞭子，她才出声，“知晓了，您老消消气。” 这一鞭子抽出去，贺玄心中的气也去了一半，他手有些不受控制地发抖，他紧紧握住手中的鞭子，索性一下子瘫坐下来，语重心长道：“莫怪我要下狠手打你，是真要改一改你那脾性，如今你军功在身，等回京述职，最低也是一个从六品的校尉，若是机缘好，一举升为游击将军也不无可能，身居要位，切记谨慎行事” 风珏没有像往日那般在贺玄一旁坐下来，她站定抱拳，深深地向贺玄行礼。 她并无别话，只此一礼。 贺玄见他如此，握鞭子的手越发不稳，心一横，一把将鞭子扔出去老远。 风珏不知他为何要扔了鞭子，眨眨眼，赶忙跑过去将鞭子捡起来，递还给贺玄，“气大伤身，将军若是还气，再抽就是，切莫生闷气。” 贺玄气不打一处来，哪有自己上赶着找打的？他一把夺过鞭子，气呼呼地回自己营房去了，边走边嘀咕，“你这小东西，真是不会躲打。” 虽然他说的声音很小，但风珏还是听到了，她苦涩一笑，她自小都不会躲打，每次挨打都是硬扛，玉屠夫也从不护她，即使看着那个男人死命的打她。 现在无意中回忆起，她大抵是能想明白的，那时候约莫是抱着被打死的横心吧。 她从不怕死，所以才不怕被打。 现在大了，她依旧不怕死，但敬畏生死，所以不会轻易想到死这个字，可这一战下来，处处见死横尸。 她强行将这些心事压下去，思索起撤军的事，还有年底回京述职的事。 这么快就要去京城了吗？真的要去见那些人吗？ 她还在犹豫，这次要不要去京都，毕竟自己手里还无筹码。 她满怀心事的回到自己营房，开始收拾行囊，刚刚跟贺玄相处时的那种混账气息，消失殆尽。 每当她一个人的时候，就只剩沉默寡寂。 撤军回程那一日，官道旁停了一辆马车，从始至终无人从马车上下来，风珏望着那马车，无奈叹息。 一月前，她举兵攻到王城跟前，西厥王庭派王后吴清越前来求和，她再一次见到了那个女子。 这是她们第二次相见，却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直面相对，风珏看着那个容颜憔悴的女子，心里极其不忍。 看着她在侍女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出城门，一点一点靠近自己，最后朝自己跪拜下去，不知怎么就红了眼。 这一礼，她不想受，又不能不受。 此时此刻，她不仅仅是风珏，她还是大渝国的兵将，她打败了西厥，就该受西厥的跪拜。 她轻握缰绳，错开半个马头，只受了半礼。 一礼毕，她赶忙跳下马，弯腰搀扶起这个命途多舛的女子，然后后退三步，正铠甲，还她一礼，参拜下去的同时，朗声高呼，“末将参见公主，公主万安！” 一刹那间，身后数万将士同时高声参拜，参拜声响彻云霄，那一声声“参见公主，公主万安”，是她能给她的为数不多的体面。 尽管她知道眼前这个女子并不喜欢公主这个称号，但是，这是能给她最好的了。 同时也告诉西厥王庭，她参拜的是大渝和顺公主，不是西厥的王后。 余光中感受到那人踉跄了一下，下一刻，一双纤柔的手托住了自己的胳膊，与此同时，颤音凄泣入耳，“将军请起！” 风珏顺势起身，约莫是风太大，吹冷了她的手背，她一低头，便看见了手背上那滴清泪。 她一愣，迅速抬眼飞扫，眼前的女子早已泪流满面，正慌乱侧头，来不及擦拭。 她垂眸，没再多看，她看不得女子的眼泪，也容不得自己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