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红衣出关赠酒一壶(1/1)
送和顺公主出嫁的队伍抵达雁门州的那日,风珏正值轮休,她与谢临二人在城里闲逛。 是了,补充前言,起义军被分化入编的时候,他二人正好编入了一个队,一起入了贺玄的部队,镇守风鸣关。 风鸣关是大渝跟西厥接壤的地带,因风吹动沙子能发出声响,又名听风关,出关便是西厥之地,又因东北方位接壤北燕,如此一关踏三国的地界,真正是至关重要。 守在此处的人,无一不经过一番精挑细选,大都是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将,他二位毛头小子能分派到此处,完全是因为他们二人能打能杀,是那种不要命的狠打狠杀。 贺玄是个老将,用人自有一套方法,只要不做祸害百姓的事,部下人不当值的时候,他大都睁只眼闭只眼,随他们溜出去混,常年守关的他,何尝不知当兵的苦。 有如此厚道的顶头上司,再加上这二人身手了得,且富有头脑,贺玄有他们二人入队,如同捡到了宝,对他二人更加宽厚,这不一到轮休时日,他二人便胡天海地的出去混。 谢临看着那长长的和亲队伍,不由感叹一句,“哎,都是不得已。” 风珏则懒洋洋地嚼着炒豆,含糊地问,“听说这位和顺公主,曾是先北晋王的未婚妻,是真的?” 谢临知道的比较多,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全都告诉身侧这混溜子。 听完谢临的话后,风珏也由衷感叹一句,“哎,那还真是不得已。” 他既感动于王爷与云姑娘之间的情意,也唏嘘这位吴姑娘的际遇,但能怎么样呢? 这世间人,世间事,历来皆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仅此而已。 她随之又一本正经地问,“不过王爷到底长得有多好看?这么能俘获美人的心。” 谢临剜他一眼,吐槽一句,“就知道你一天吊儿郎当没个正型,整天嘴里都是美人美人的,离了美人是不能活了还是咋滴?” 他盯着那长长队伍,闷声说:“王爷的人品是一等一的,样貌也是一等一的,位高权重,且温润如玉,只可惜好人不长命” 好人不长命,这话说的,风珏瞬时沉默下来,她怎么会不懂那种为少年将军所折服的少女心? 一眼,便可羁绊一生,少女情怀,往往是一场空。 人,自来慕强,何况是那样万里挑一的人。 出了雁门州,便是西厥之地,和亲队伍在雁门州停留了一日,第二日才启程出关。 和顺公主出关这日,风珏正当值,她立于关口,看看这边的送亲队伍,又看看关外那头的迎亲队伍,忽然生出无限悲壮感慨。 若国力足够富强,何至于要一个女子来承受这些? 她将视线投放到那缠红的马车上,悲从中来,别看这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没有人会真的替这个女子着想,也无人在乎这个女子嫁过去能不能活下来,更无人在乎她过得好不好,但是,人人却又都要利用她。 一阵风打来,她闷闷地想,若自己再强一些,能不能护下这个身不由己的女子? 想了想,又自觉可笑,她连自救尚且都做不到,更遑论其他。 关口的风很大,缭乱青丝,也吹醒思绪。 她想,是要更强一些才行,曾经只是为了一个真相,现在又多了一样,若是能护住身后这些人,何乐不为呢? 同样,这个国家也要更强一些才对。 那么,就努力变强吧,这个王朝亦是,她渴望一个海晏河清的王朝,天下百姓需求一个可以安居乐业的国家。 那日,风鸣关的风很大,吹动了那一袭红盖头,她于风沙里瞥去一眼,盖头下的人儿,瘦脸若雪。 瘦小人儿于关口跪地一拜,自此一去便是他乡,回望来路,却是回不去的故土。 这世上,无回头路。 守关将士跪地行拜送大礼,这一礼,敬的是大义。 一跪,一拜,再起身,便不知故乡是他乡,亦不知今夕是何夕。 红衣寥寥出关去,有人长长久久地立于风里,是目送,也是无声惋惜,更是一份无言相陪。 望着望着,风珏渐渐沉了眸,此去一路,唯愿这位女子的路,好走一些,一直到队伍消失于视野尽头,她立于原地依旧没有离去,尽管旁的人都各忙各的去了。 她就想多望一会,不为别的,只因同为大渝子民,也同为女子,她真心敬服那女子,也暗自懊恼不能相救赎。 可当她一转头时,入眼便有一人,那人如同石化在风里的塑像,深深痴望着关外虚空天地,那眼里的情绪太多太浓,她却能一一看懂。 曾何几时,她也曾如此这般,深深凝望过一方城池,一望便是经年。 作为关口守将,她理应将人扣押起来,再严厉审问,但她没有,她甚至连问都没问一声,只因她看懂了他眼里的不舍与苦楚。 她知道,一个人心里的苦,若是深了重了,无法纾解了,到最后,全都会化为恨意,她不想激发出这人内心的苦恨,也不逼迫此人做狠人。 这人跟刚刚红盖头下的那张脸,有三分相似,若是没猜错,他应该就是国公府里那位世子,她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亦是做不出墙倒众人推的事。 宽怀且成全一个善良的人,不是在拯救别人,而是在拯救自己内心深处,那少得可怜的良知。 这世道,不能没有良知。 而有良知的人,实在太少太少。 她没有出声,不问,也不赶,默默抬脚往那边的哨冈去,留一片清静地与他。 经过那人身旁的时候,她摸了摸腰间,那里有一壶好酒,是准备给贺玄的,她想从人家那里学艺,总得表现出诚意才行。 她随手解下酒囊,于半空摇晃数下,以此来吸引那人的注意力,待那人看过来时,她随手一抛,酒壶便飞了过去。 那人反应很慢,一时没接,酒囊跌落到地上,愣怔了很久后,那人才反应过来,他先是弯腰拾起酒囊,而后退后一步弯腰行礼。 风珏侧身摆手,大步离去,她没有受他这一礼。 回到哨冈亭里,她半靠半坐于岗亭里,回望刚刚那个地方,她看见那人轻轻拍去酒囊上的泥沙,然后拨开了酒塞。 她暗想,那人是需要醉一场的,喝风饮酒地醉一场,再醒来便是人间六月天,骄阳似火,若烧不尽心中的苦恨,那便只有一点一点的将苦恨还回去。 一来一回,才算公道。 世间无公平,公道自求取,成与不成,自有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