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帮助(一)(1/1)

赵伯真所乘座驾是辆四驾马车,驱驰的还都乃军中命马黄骠马,加上马车富丽堂皇,一看便气派不俗,因此路人自觉让道,他这一路行来,畅通无阻,更无颠簸。 车厢内置一黑漆螺钿小桌,桌上放有酒酿和几碟精致小食,赵伯真旁若无人地吃酒饮食,不过他不叫茵茵吃,因她才刚拒了他的帕子,他有些小小的记仇。 “你这么急着赶去北城门,为的什么事?”赵伯真问。 茵茵缩在右边角落里,尽量与他隔着距离,“不为什么事,就是去城门口走走看看。” 赵伯真失笑,斜了茵茵一眼,“去北城门走走?难道那里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别致景色?” 茵茵揪着帕子,答不上来便不答,想着待会儿到了城门口便下马车,再给他些费用,如此也就不欠他的了。 “上回我同友人在秦淮河游船,看见一叶小舟上有个男儿装扮的船客生得与你很相似——”茵茵听得“秦淮河”三字便心惊胆颤,不及他说完立刻打断道:“那不是我!” “哦?”赵伯真正抿酒,抬起眼来瞅着她笑,“那不是你?” “自然,我家教甚严,从不独自出门,每回跟随长辈们外出也都好大排场,丫鬟仆妇环绕看顾我,如何敢去游湖,赵大人一定看错人了!”茵茵高昂着头颅,义正言辞道。 “原来如此,那就是我看错了,”说着,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之后放下杯盏,不动声色地打量起这个满口谎话的小姑娘。 半年不见,更出落得亭亭玉立了,只见她粉面桃腮、琼鼻樱唇、眉目如画,更妙的是一身不凡的气韵,朦胧若远山薄雾,又晴朗似夏日骄阳,忽远忽近,忽前忽后,他不禁想,这样一个灵气的小姑娘,将来不知便宜了哪家小子。 正这样想时,突然马车一顿,他身子微微前倾,只听外头马倌叫道:“主子,到了!” 茵茵心下大喜,立刻挑开车帘子往外望,只见离此处约十几丈远外,是一雄伟高阔的城楼,城门大开,门前站了两排卫士,拿着画像似在查什么人。正中大门洞开,有一进城的车队正缓缓进来,两边拱门出入的乃是进出城的行人,眼下大排长龙,正接受检视。 又看了眼左右,官道两侧茶馆酒楼鳞次栉比,茵茵想着不如自己先进茶馆寻个靠窗的位置暂歇,好守株待兔。 当下拿定主意,她便对赵伯真道:“多谢赵大人送我这一程,我也不便再多叨扰了,不如我就下车,来日有机会,一定报答你!” “你一个小姑娘,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乱转,难保不出事,又是我送你来这儿的,回头怕你爹向着我不肯,索性我送佛送到西,你要去哪里,我再送你一程。” 茵茵连忙说不必,“我只想在附近随意走走,不必再送了。” 如此你来我往了三四回,终于赵伯真拗不过茵茵,放她下去了。 茵茵一下马车便觉神清气爽、通身畅快,她深呼吸了两口冷气,对着赵伯真一礼。 赵伯真看着这个容色倾城却又风尘仆仆的小姑娘,不知怎么,心中竟觉着她可怜,他自己也觉奇怪,于是放下车帘,命马倌:“回!” 马车转了个向,又往来路上去了。 茵茵目送他远去,直到再看不见时,心才彻底落到实处,随即她走进了就近的小茶馆,上到二楼雅间,在临窗一位置上坐了,而后一面喝茶,一面往外探看,留心大道上的行人。 不知不觉起了大风,日头躲到云翳后,天色渐渐暗下来,似要落雨,底下摊贩中已有在收摊的了…… 一壶茶,几碟点心,从午前挨到午后,雨声渐小,最后终于歇了,而被雨水冲刷一净的官道上,始终不见九思一行人的踪影。 茵茵纳罕,难道在城中遇上什么事?又或他临走前去会朋友,耽搁了? 楼上也坐不住了,茵茵立刻付了茶钱,仍下楼来。 因她衣着富贵,容色绝佳,一时楼下吃茶的白衣商贩们纷纷望向她,眼睛都看直了。 茵茵自为走得急没戴幕离而后悔,只得尽量低着头,加快步子走出去。 雨停了,屋檐下却还在滴水,茵茵站在檐下左右张望,可以望见那一条长长的官道上,酒旗招展,行人渐盛,摊摊们又收拾东西开张了——唯独不见九思的马队。 此刻她真恨不能自己分出另一个身子来,去九思可能路过的大道上一一寻过去,然而她终究只有一个身子。 却说赵伯真,方才送完茵茵往回走,大道上正巧遇上那起纵马伤人的事,他见上百名官差将数百名路人团团围住,呵斥他们妨碍办差,要把带头的抓回去审办。 去年十月底,圣上下旨擢拔赵伯真为总督京营戍政,统管三大营,戍卫京畿,外备征战,虽说街面上纵马踏死人的事儿该交由京兆府,可他作为三大营的统帅,亦可过问,因此他亮出腰牌,亲自上前,问明缘由,得知衙役包庇纵马之人才致民怨沸腾,于是命那领头的校尉把民众放了,再纵马伤人之人捉拿,并说后续有什么事,只管寻他,他来担待。 如此,一场闹剧才歇。 待料理完此事,他又想着这里纵马伤人,陆家那六小姐小小人儿一个,看样子也没出过家门,万一也遇上这样的事,怎么得了,于是又返回北城门来。 等会到这里,他遍寻茵茵不着,正心急,恰巧望见茶馆里走出来个富贵小姐,再打眼一瞧,果真是她,于是命马倌驱车上前。 “小姐,您怎么还在这儿啊?” 茵茵正垂头思量时,突然耳边响起着一句,她诧异地抬起眼,便见方才那马倌又赶车回来了。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大街上等了半日,能碰见一个熟人也是好的,茵茵登时满心喜悦,激动道:“我……我等人呢!你怎么又回来了?” 这时,墨青盘花车帘挑起,露出赵伯真的半个身子,他喊她:“上来!” 茵茵却摇头,“我在等人。” “先上来再说!” 茵茵略一忖,便重新上了马车。 此刻的茵茵鬓发凌乱,发髻松散,面色颓败,比方才更狼狈了几分,赵伯真却因此更生怜惜,禁不住连声儿也放轻了,“你来这儿到底要做什么,说是等人,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