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两颗心（1/1）

太阳西沉，天色黑尽，朱木杵在岛屿四周，像一排站岗的兵。 离开内殿后，倪商返回小岛，在蔡小芹的帐篷内安置一晚，随即会在明早出发前往中容。 她掀开帘子，瞅见帐篷被人翻得乱七八糟，暗忖凯希娅是个只管破坏，不给人复原的主。 走到床边，倪商弯腰，伸手探进床底敲了敲，有响动，手轻轻一扣，从夹层噼里啪啦，掉出一大堆器械。 “辛苦你了。”倪商望着满地零件说，“我被评上了ss级守岛人，可以救你吗？” “西王母”瘫在地上，挪动一只眼珠子答话，“恭贺主人。” 救治一事显然超越了一台机甲的思考范围。 倪商忽而站起，直往帐篷外走，临近那棵红黑色朱木，她才停下，咬破手指，在树干上点了点。 树干像富有灵性，自然而然吸食掉血液，随即身体开始出现变化，红黑逐渐变浅，恢复至记忆中的亮红状态。 倪商眼前一亮，感叹事极必反，于是换出黄金杵，插入树干，将内核取出。 她带着树核回到帐篷，将西王母自身的核丢掉重塑，在ss级的感召下，破碎的机甲开始重聚，很快凝成一个蓝色金属球。 倪商见它恢复，满意道：“变一个给我瞧瞧。” “对不起，主人，我暂时无法变身。” “为什么？” “树核只是动力源，我的身体还需要机甲师重组锻造，才能完全恢复。” 倪商眸光一转，先将金属球回收，随即将自家那几头异兽放了出来。 不放不知道，一放吓一跳。 “你们怎么变成机甲了？”倪商定睛一瞧，“诶哟，还全是紫血。” “什么血不血的？”饕餮操持着白色甲壳道：“我乃上古” 倪商快要听出茧子了，急忙打断道：“知道了，上古紫血幻兽甲。” 饕餮莫名对这一长串的头衔感到好奇，一度追问下得知幻兽甲不如人神甲，而自身血统为最低等，一时气恼，骂声连连。 “凭什么？！这俩呆货是紫血，凭什么我也是？！” 当它看见刚睡醒的凤凰全身呈现金色时，更是炸了。 “为什么凤凰是金血？！！” “可能因为凤凰善良，你作恶多端吧。”倪商耸肩。 饕餮心中不爽，忽然瞅见女人手里的蓝色金属球，忽而一愣。 “这是西王母？！” “你竟知道？”倪商有些惊讶。 饕餮难得闭了回嘴，不再像之前那样闹腾，“谁、谁不知道西王母啊！”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怕它？” “哪、哪有？！” “可你面对烛九阴也是这副德行。” 饕餮一时语塞，蓝色金属球冷不丁就被倪商塞进怀里。 “那就麻烦你帮忙照看了。” 金属球发着冷光，捧在手里，饕餮左右难安，像临危受命揣着个火球，手脚不停，又唯恐它落地。 “倪商！我是你家保姆吗！什么都扔给我！” 女人闻言一笑，抚摸着手腕，露出一截梅花印，“怎么，不愿意？” “也不知道烛九阴在做什么，干脆” “停停停！我看我看！”饕餮干脆抱着金属球，再不撒手。 帐篷内欢声笑语，传出门帘，飘过朱木，最后被海浪吞噬。 呜—— 倪商忽而一愣，眉头不由蹙起，她两眼盯着饕餮，看得对方心底发毛。 “你怎么了？”饕餮不解。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倪商撩开门帘，视线辗转，“类似海螺的声音。” 饕餮紧随其后，连连摇头，“什么也没有。” 它远眺海岸，灵机一动，“是浪声吧。” 倪商拍了拍头，“兴许是我没睡好吧。” 从游戏开始到现在，她的确未曾合眼，身体趋近疲惫，于是将插曲当作幻觉，将异兽们回收后，上床休息。 海岸另一头，密不透风的房间，纪冬拉开窗帘，隔着玻璃，欣赏独悬天端的月亮。 变色龙攀上窗户，在聆听女人的只言片语后，蛰伏草丛，藏匿月色。 阴影中，似有一人站着，等变色龙离开，方才道：“你就这么信任那个叫倪商的？” “不是信任，是需要。”纪冬莞尔，“盖山需要她，不是吗？” “那你对我，也只是需要？” “这不一样。”纪冬转身，目光向着黑暗，“于你，我是出自信任。” “为什么？”那人不解，“你明明知道我曾为他卖过命，本就是最不可信任之人。” 女人身穿华服，有月色衬托，更加神圣庄严。 “你和他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我相信你热爱盖山，不会背叛自己的国家。” 沉默席卷，谁也没率先说话。 “去找亚瑟。”纪冬回眸。 半晌没听到回音，黑暗中，那人已不见踪影。 次日，天刚亮，倪商感应到床前有人，骤然睁眼，对上凯希娅不悦的眼神，浑身一凛，脑子还没清醒，下意识要给她一巴掌。 对方随之一退，倪商险些扑空摔下床，两手握着床沿，冲凯希娅笑笑。 “早啊。” 凯希娅看也不看她，转身朝外走，“给你一分钟，不然杀了投海。” “” 整装待发后，飞艇早已停在海边，守岛人们簇拥在此，在凯希娅到达前，极为有默契，一哄而散。 倪商跟着她上艇，屁股没坐稳，就被塞了一个降落包。 “看好了。”凯希娅做起示范，“待会儿到中容，可别摔死了。” 倪商接过降落包，忽而道：“昨晚有人在吹海螺吗？” 凯希娅神色一变，“你听到了什么？” “吹海螺啊。”倪商观摩着她表情，目有所思。 “给你一个忠告。”凯希娅说，“在我心里，你的嫌疑并未解除，所以，不该问的别问。” 倪商随口应了一声，飞艇离地，她又道：“我总觉得幻兽犬幻兽犬的叫，不太好听，昨儿个想了一夜，打算叫它暮那舍，你觉得如何？” 凯希娅不耐烦道：“随你。” 倪商瞧她没有多余表情，心领神会。 看来不管是纪冬还是凯希娅，都还未觉醒玩家记忆。 飞艇飞到盖山国境线便开始减速，凯希娅打开舱门，示意倪商先跳。 倪商二话不说，背着降落伞跳下，快落地时，不料伞半天开不了，她心一沉，仰头见凯希娅已经开了伞，正慢悠悠的往下降。 倪商见此，放弃挣扎，眼睛一闭，听天由命。 眼瞧就要摔地上，一条钩子从天而降，拴住她腰身，将人猛的一拉，得救了。 倪商这才睁眼，冲上方的女人道：“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是么？”凯希娅又再度松手，钩子脱离身体，迅速下坠。 倪商反应快，伸手再次开伞，扑通一声，降落伞成功展开，连带着她漂浮空中，虚惊一场。 等两人前后降落，倪商才冲凯希娅道：“您这是想试我？” 凯希娅面无表情，脱下降落伞，只身朝树林外走。 倪商也识趣未问，缓步跟上，直到出了树林，望见一排排工厂，有种回到现实的错觉。 中容，一个以高度工业化为主的城市。 和盖山的农业结构相反，管理者似乎追求极强的工业化能力，自然生态破坏严重，于是用电子化取代。 一路走来，倪商得出结论。 “难怪要推行电核，要是朱木生长在这儿，早就被这些工业废水污染了。” 自古工业化发达的地方，社会基础设施也会更强，从踏入中容开始，倪商就感受到浓厚的资本气息，不同于盖山人种单一，这里地大物博，人种各异，语种繁杂，犹如书中描写的理想国。 凯希娅带头，领着倪商走小道，迎面飞来一页宣纸，她伸手夹住，瞧见上方内容，脸色有些不自然。 倪商凑着脑袋窥探，对宣纸内容深表惊叹。 纸面被画上横竖两笔，拆分成四个格子，每个格子里有两三个小人，有男有女，服饰华美，瞧着不似寻常人家。 再看周围，地上落满了宣纸，有路人走过，好奇捡起，观之再叹，伤风败俗，不由引人好奇。 “老伯，您认识这画上的人？”倪商不由开口。 “怎么不认识？前不久国主册封的妖妃嘛。” “妖妃？” 倪商视线落至宣纸，女人五官模糊，和服饰异常华美，想是王族也不为过，而旁边的男人看穿搭，却怎么也不像贵胄。 “这男的是中容国主？” 老翁吹胡子瞪眼，“这怎么可能！姑娘再仔细瞧瞧他衣着！” 倪商不禁皱眉，而凯希娅忽然开口，替她说明，“这是中容王宫宫人的打扮。” “正是！”老翁吹嘘瞪眼，“这妖妃仗着国主宠爱，没几天便在王宫里作威作福，还和一男宫侍者不清不楚，实在有伤风化！不得体！不得体啊！” 他边说边背手离开，倪商望着宣纸，还要再瞧，一只手突兀闯入，凯希娅抽走她手里的纸，揉成一团，随后一丢，迈步朝前，示意她跟上。 “不是调查树核吗？”倪商几步跟上，“这是要去哪儿？” 凯希娅没回话，途经几道弯，穿过几个口，繁华闹市后，是一片叮叮当当的机器嗡鸣。 倪商抬头一看，上方挂着一横匾。 【机甲坊】 她见凯希娅走进，冲掌柜招呼了几声，随即出现了一个棕发蓝眼的人。 中容世风比盖山开放，男女在外，可无衣着束缚。 此人穿着一汗衫，露出精壮胳膊，瞧见凯希娅，疲惫神态有了好转。 “噢，我的达令～” 一口宛如黄鹂鸟的腔调拿捏十足，不禁令旁边的倪商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凯希娅二话不说，跟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枚银色金属球，递给他。 “修好它。” 倪商瞧着眼熟，等这人将银色金属球放地上展开，她才发觉，这竟是幻兽犬。 凯希娅察觉到她的惊讶神态，随口道：“这是首尊大人的意思，别误会。” 棕发蓝眼男眼睛落向倪商，精光闪闪，仿佛孔雀开屏，开始大秀肌肉。 “噢，你是来拯救我的天使吗～” 倪商瞥他一眼，道：“不，我是拉你入地狱的魔鬼。” 对方兴致勃勃，伸手向其做了自我介绍，“我叫亚瑟，这世上没有我修不好的机甲。” “倪商。”女人说。 亚瑟瞳孔一颤，嘴唇哆嗦，“你、你就是那个新晋的ss级守岛人？！” “亚瑟先生消息这么灵通？”倪商眉头一皱。 “岂止灵通，整个中容都传遍了！”亚瑟眉飞色舞，“只是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漂亮！” 凯希娅手抵着下颌，咳嗽提醒，“亚瑟，先修好这幻兽甲。” “我的达令，我也想替你们修补，可我眼下走不开啊。”亚瑟面露苦恼。 “今天是我两位徒弟一决胜负的大日子，我得当裁判！” “呀！光顾着和你们说话！我得去瞧瞧！” 说完，亚瑟便头也不回的朝后跑。 倪商正要尾随，却被凯希娅拦住。 “去哪？” 女人冲其眨眼，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现成的热闹你不看？” “当务之急是先修好你的幻兽犬，再针对树核展开调查。” “可能修的人没空啊。”倪商拍拍她肩，“凯希娅，做人呢，不能太死板，不管是早一点修还是晚一点，横竖它都会好的，可这热闹却是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对方手心的余温遗留肩膀，凯希娅站在原地，望着女人蹦蹦跳跳的背影发怔。 “歪理邪说。” 连她自己都未曾发觉，嘴角那一抹转瞬即逝的微笑。 机甲坊分了三层，围绕着一平地，周围堆积着各式机甲和制作工具。 眼下平地集聚了不少人，数只眼睛聚焦在左右两端，一人一机甲，正当众研制。 倪商从大门进，跟着亚瑟到工作间，刚好是二楼。 她朝下看，两个身影背对，像自动隔绝周围喧嚣，全部精力投入在手中作业上。 硬朗结实却又不失轻薄的机甲分立两侧，只等最后将树核放入。 右边那人瞧亚瑟在上，向其微笑后，将早已准备好的树核当面放入机甲壳中。 经工具巧妙衔接后，机甲缩回金属球，最终呈现红光。 “是红血！”有工人望之称赞。 “不愧是于宏哥！轻轻松松就制成了红血机甲！” “红血怎么了？濯清早就能制成红血。”一人反驳。 与此同时，左边那人听到背后声音，忽而停下动作，偏头看向人群，视线无意落至二楼，瞥见楼上的女人，不由一愣。 “周濯清” 倪商有些惊讶，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他。 两颗心在喧嚣之中来回摇摆，跳动。 最后化为一笑，消散人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