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时光匆匆如流水(节2)(1/1)
辽统和十五年(997)正月,即佘太君在杨府收下刘娥并‘元日盛宴’时,萧太后正带着辽圣宗巡幸延芳淀,这里就是后世北京通州一带。 契丹人传统,每年随季节变化到不同地区行猎,称之为四时捺钵,这延芳淀就是萧太后与辽圣宗举行春捺钵的地点。 此时延芳淀神潜宫内,正在举行契丹传统‘头鹅宴’。每次游猎时,军中将士击鼓,惊起天鹅,纵海东青擒之,此为头鹅。 ‘头鹅宴’上,群臣恭贺太后与陛下,自君子馆一战后,宋辽边境已经没有大战,耶律休哥以功表为宋国王,他极力为辽国修生养息。如今已是垂垂老矣,还屡受伤痛之苦。 而在白羊淀立下大功的萧挞凛先升为南院都监,又于统和十四年东征高丽,诱杀阿鲁敦登六十人,封兰陵郡王,南京统军使。 至于萧排押、耶律世良和耶律奚氐等人于这些年皆有封赏,尤其是萧排押,于统和七年(989),娶辽圣宗之妹卫国公主耶律长寿女为妻,拜驸马都尉,加同政事门下平章事。 契丹人一边学习中原文化,就连官职都类似大宋,另外一边,又有自己的传统,尤为中原诟病的地方就在于此,萧排押的女儿入宫为辽圣宗贵妃,然后又娶了辽圣宗的妹妹为妻。 虽是陋习,但契丹人也是靠着几大贵族血缘混杂的方式,萧太后逐渐稳定了朝堂,巩固了辽圣宗的位子。再加上近十年与宋朝的和平,以及对周边高丽、女真、于阗、回鹘、达刺干等部落的征伐,恢复了元气。 同时,利用夏国李继迁,牵制宋朝的发展,甚至于统和八年册封李继迁为夏国王。就连大宋册封的定难军节度使、李继迁的族兄李继捧都被辽策反,得授忠效顺启圣定难功臣、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师兼侍中,封西平王。如此,宋、辽双方在这段时间,各自舔舐伤口,大力发展内政。 却说辽君臣同乐,几巡酒过后,就开始了这些年惯常的议题,如何对付佘太君。从萧太后开始,每每提到此人,都恨的牙齿痒痒。这时南面官,参知政事邢抱朴起身道:“圣人、陛下,宋汴京回图使‘鹘鹰’请求换人,他年事已高,乃先帝老人,如今已有力不从心之感,怕耽误大事” 萧太后道:“一直听闻枢密院境外侦侯组织回图务,有一代号‘鹘鹰’的回图使,潜伏宋朝二十年,屡获大功,确实应该迎回受赏,宋皇城司名之为‘鸳鸯’,然否?” “圣人明鉴,‘鹘鹰’便是‘鸳鸯’,吾等亦不知其真名,当年先帝已销毁其卷宗,仅知其代号。他这些年一直为当初不知圣人被佘赛花困于白羊淀,而错失捉拿其女之事而懊恼不已” “故这些年,花了大力气探察佘赛花及杨家,然所获不多,仅知其麾下亦有秘谍,分为两脉,一支多为民间百工、商贾组成,统领为原薛府下人薛平;另一支为军中老卒,统领为原开封府衙役蒲路虎” “原本‘鹘鹰’想要挑动宋朝皇帝对其忌惮,以及朝中重臣对杨家排斥,但没想到佘赛花获得宋皇承诺其废立之权后,又马上让杨业请辞,平息了宋朝文臣对其弹劾,而后,众多朝政那佘赛花皆不参与,故此事就拖延下来” “‘鹘鹰’自认无法在短时间内完成任务,又忧心自身力不从心,惟愿接替之人继续寻找杨家破绽,那潘家或许会是一个突破口” “在那次杨府嫡女事情之后半年,潘美死了,而后统和七年(989)五月,当时的襄王元侃,现在的太子恒正妻,潘美孙女,也死了,潘家都认为与杨家有关,故他们深恨之” 萧太后闻言,忙问道:“如此说来,不仅潘家敌视杨家,或许宋太子也可利用,他的正妻因杨家而死,若是他继位大统,是不是可以……” 邢抱朴躬身道:“圣人,‘鹘鹰’认为暂时无法判断宋太子对此事看法,不过据悉那宋人太子对杨家酒楼一歌女,心有所爱,但宋皇不喜,故于淳化二年(991)挑选郭氏女嫁给襄王,封为秦国夫人” “那就命新任回图使打探清楚,想方设法离间君臣,而且那废立之权,对于宋太子,犹如头悬利剑,或可让其自斩臂膀”萧太后满意的点点头,吩咐道。 这时耶律休哥在旁道:“圣人容禀,除了离间君臣,还需考虑,若是不成,如何在战场上杀死她,这几年老夫考虑,是否可以用战车加上具装骑兵围杀之” “另外,现在杨业不在边境,杨家二子又远离边关,若是之后发生大战,可否想办法俘获其子嗣,以为胁迫” 萧挞凛也高兴说道:“不错,还需挑选悍勇之士,以铁锤盾牌围之,后方辅以强弓手” 萧太后大喜道:“尔等多多思虑,万不可再掉以轻心,朕要的是万无一失” …… …… 皇宫内廷万岁殿,乃是太宗皇帝正寝殿,后世所载‘烛影斧声’就发生在这座宫殿中。 至道三年(997)二月,太宗皇帝已经连续几日不视朝。这一日,宫中传诏,要佘太君觐见。 此时,首相吕端,参知政事温仲舒、王化基并给事中李惟清等皆在万岁殿前殿处理公事,而内侍王继恩、李皇后在后殿伺候官家。 随着内侍的通传声,佘太君踏入万岁殿,几名宰执看到,纷纷起身行礼,他们皆有猜测,这个时候佘太君进宫,应该就是赐下那流传十年之久的废立之旨。 佘太君连忙轻点拐杖回礼,内侍在旁边引路,直接带着她进入后殿。 太宗皇帝斜躺在榻上,面色苍白,精神萎靡。但看到佘太君进来,瞬间眼神一亮,不等身边王继恩说话,便低声道:“给太君赐座,尔等退下” 王继恩亲自搬来圆凳,而后朝佘太君一礼之后便退了出去,另一边李皇后则有些担心的看着太宗皇帝道:“官家,你……” 太宗皇帝打断道:“退下!”。李皇后无奈朝佘太君颔首后,径直离开。 佘太君等所有人离开之后,便坐到塌边圆凳,看着太宗皇帝道:“官家,若是好好休养,身子应该会好” 太宗皇帝嘴角扯出一缕微笑,说道:“太君啊,本来还指望太君传下神人之法,或许能延寿一二,不过得知杨卿身子也不好,看来这神人之法对吾等凡夫无效,不过看太君这身子骨,大宋国祚有望绵延下去了” 佘太君面露无奈,摇摇头道:“官家,若是你能放下心执,颐养天年,或许不会如此” “放不下啊!朕不后悔年轻时做下的事,因为吾相信,能做得更好,可是眼下这大位传承始终萦绕心头,无法自决,太君以为呢?” 佘太君闻言皱眉道:“官家不是已经立皇三子元侃为太子吗,为什么还要这么问” “哎……元佐聪慧,少时亦能上阵杀敌,果敢勇毅;而元侃仅得一勤勉,若是太平时节,不失为守成之君” “但是看看眼下的情况,四方皆敌,而内部更甚,武人之事,朕与先帝解决一部分,但矫枉过正,必会导致文臣结党,若是朕再有十年或许能够平衡一下,然时不我待,奈何” “正所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限制武人,无法终结五代乱世,但结果就是文臣必定做大,朕在,则可无视先帝立下与士大夫共天下之约,朕若不在,也只有元佐或可无视祖宗家法” 佘太君一愣,心里大是惊奇,这可是后世无法得知的内情了,难得听一回当事人的诉说,因此,她主动问道:“为何?” 太宗皇帝喘了几口气,认真看着佘太君道:“别的不论,就看他先是纵火焚宫,后又装疯卖傻,明知朕意如何,却偏偏自行其是,还不够吗” “啊……官家认为他是装疯?” “哼……朕废他为庶人,发配均州安置,后群臣请召回京师,幽禁在南宫,他怎么没疯。吾亦知他不认同吾的做法,但三子之中唯有他最合适,承前启后,可惜……” “官家既知他不愿意,为何还强求?” “哎……朕也知道,故立元侃为太子,随元佐去吧,只是心中实在不甘” “官家,一动不如一静,即使一个不太好的选择,总比左右摇摆强,否则……” “哎……吾知矣”太宗皇帝感叹一声,面上露出疲态,好似一身的精气神都被抽走一般,闭着眼睛晃晃手说道:“让他们进来吧,朕要颁诏” 佘太君走出殿外,便让王继恩到前殿唤人。一刻钟后,吕端、李昌龄、钱若水、温仲舒、王化基等两府相公皆进入后殿。 王继恩看到几人进来后,便低头在太宗皇帝耳边轻声说道:“官家,人都来了” 太宗皇帝睁开眼睛,看着吕端道:“颁诏给佘赛花……” 不等他把话说下去,御史中丞兼参知政事李昌龄忍不住上前一步道:“官家,慎思啊!” 太宗皇帝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朕死后,若后世子孙不肖,佘赛花秉旨可废之,赵氏子孙可立,止于佘赛花,便是如此吧”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太宗皇帝看着吕端道:“尔等还不奉诏!” 吕端时年六十二,于至道元年被任命为首相,就是因为他处事沉稳,能够完美配合太宗皇帝,简单说就是听话,在提拔为首相之前,就有朝臣反对,认为他‘糊涂’。 但太宗皇帝立即就反驳,说吕端是‘小事糊涂,大事不糊涂’。故太宗皇帝只是盯着吕端,让他颁诏。果然,吕端当即应命,众人一看,首相不主动反对,他们说什么也没用。 太宗皇帝看到吕端应下此事,就放心了,自然有内侍跑去官署通知知制诰写下正式的诏书。他又朝一旁起居舍人叮嘱一声“此诏留存!”,起居舍人躬身应命。 看着最重要的事情完成,太宗皇帝长舒一口气,摆摆手让众人离开。 …… …… 东京内城李府,乃是当今李皇后的兄长,刚从宋、夏边境回来的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李继隆所居。 当日晚间,就有一乘小轿从李府后门直接抬到书房门口,轿帘一掀,从上面下来的正是内侍省都知王继恩。他下来之后,跟在旁边的李府管家就命两名轿夫退下,自己守候在书房外。 王继恩独自走入书房,就看到李继隆已经等在书案之后,他忙上前拱手道:“李帅久等,下官也是此刻才能离开禁中” 李继隆与十年前相比沉稳很多,多年征战在外,头发花白,但那身彪悍的气势依然。他端坐在椅子上,看着王继恩说道:“无妨,既然是皇后之命,老夫就听听吧” “太子元佐英武,可继位大统,故皇后命下官来与李帅相商” 李继隆奇怪的看着王继恩道:“官家已经立皇三子恒为太子,大皇子已被贬为庶人,大统已定,你们想干什么?” “不然,官家始终心仪元佐太子,这些时日一直想要易储,又恐朝臣不同意,便拖延下来,夜夜思量,皇后皆看在眼里,故命下官想办法” “李帅乃皇后亲兄,又是禁军都指挥使,此事必须要李帅出手才行” 李继隆手扶长须,眼睛瞪着王继恩道:“若是官家有意,便请王都知拿圣旨出来,老夫肯定办好” “官家忧心,皇后想要为官家解忧,李帅为外戚,该替皇后解忧才是” “那就是没有圣旨了,这是造反”李继隆斩钉截铁的说道。 “皇后仅是为官家分忧而已,不需要李帅做什么,只需要李帅让禁军什么都不做便好,若是官家有旨不换皇储,便就此作罢如何?皇后的话,不知李帅听是不听?” 李继隆无奈道:“即是老夫答应也无济于事,京中杨家、曹家都可指挥禁军,杨家七郎还是禁军中人,老夫只能指挥侍卫马军司” “李帅毋须担心,没有枢密院调令,三衙所有禁军无法调动,只要你坐镇即可,若是有人调动殿前司或者步军司,你依律阻拦,任何人无话可说” “好吧,既是皇后之命,老夫遵命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