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猎物(1/1)

崔珩是第二日晌午的时候回府的,凌玉陪着他招待前来拜谒恭贺的官员,对于少主升官的事,整个府邸皆欢天喜地。 可凌玉却心情烦闷,既庆幸一切如常,又苦恼这恐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回廊处传来脚步声,有少女提着裙摆跑过来:“哥哥,哥哥!” 崔妙音翠羽明垱珠光宝气出现在人前,雪袖上衫弧形领下束起微微耸的胸脯,嗓音稚气未脱,可打扮的却是成熟华丽。 她跑的气喘吁吁,却一眼望见门前站着的女郎,立刻停下脚步:“你怎么在这儿?” 凌玉远远瞧了眼自己这小姑子,人没瞧清楚,倒先被她那身打扮晃了眼。 艳丽夺目,要多张扬有多张扬。 里头还有宾客,她便侧身,让崔妙音先过。 擦肩而过的瞬间,崔妙音高高昂起下巴“哼”了声,斜视道:“嫂嫂,凭借哥哥的才能,若非因为你,才不会时至今日才擢升。” 不得不说,崔珩的确一副贤良极了的样子,甚至为了嫁给公主,愿意放弃仕途。 凌玉无言以对。 崔妙音又哼一声:“这种场合有我们一家人就够了,你来做甚?” 凌玉咬唇,声音细细的:“我……我来招待宾客。” 崔妙音又冲凌玉道:“等我进去你再来,最好迟些进来。” 凌玉早就习惯了她的霸道,应声:“好……” 宴席过半时,宫里头忽然又来了人。一个穿着素净青色罗裙的少女叩在地上,对着众人行礼:“奴婢流云参见各位贵人,陛下特命奴婢前来照拂公主起居。” 话落,一众目光齐刷刷落在凌玉身上,疑惑、惊讶、揣摩,看热闹的居多。 凌玉凝着那婢子,艳丽的面容霎时退去血色,手里捏着的茶杯“咣当”一声脱落,水渍溅的到处都是。皇兄这时候派一个人过来,意图昭然若揭,纯粹是监视她的。 她愣怔片刻,吸了口气:“先起来吧。” “是。”流云起身,灵巧的身子乖顺退至念春身后。 自流云来后,凌玉就觉得暗处总有那么一双眼盯着自己,那只可怕的豺狼就躲在角落,随时都会冲出来扑咬她的脖颈! 心慌意乱,便寻了个由头提前离席。 果然,一踏进寝屋,流云便道:“殿下,陛下特别吩咐,公主若是同驸马行房,便让奴婢即刻取走驸马项上人头,还望公主担待。” 凌玉心中仅有的侥幸被摔了个粉碎,一颗心如坠冰窟。 那疯狗还是不肯放过她! 若是夫妻之间不能行敦伦之乐,那还叫夫妻吗?她如今是崔家未来主母,若不能为夫君诞育嫡子,公婆又岂会善待她? 脑袋晕乎乎的,眼前景象似蒙了一层雾气般,凌玉无力的瘫坐在软榻上,玉指捏着额角,摆摆手:“我知晓了,你下去吧……” 待流云退至廊外,念春这才忧心忡忡道:“殿下,这可该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 若是有人能告诉她该如何做,那就好了…… 凌玉一双含春杏眼缓缓看向窗外,三三两两的雪絮,将檐下的绛纱灯笼吹的呼啦作响,摇摇欲坠间打下诡迷光影,风拍似鬼泣,前路迷茫。 往后几日,流云恪尽职守,除了寸步不离伺候公主日常起居外,夜夜都守着廊外仔细听墙角,其余事一概不论。 不过日子还算平稳。 凌玉每日就似个乌龟般,缩在壳里,任谁约都闭门不出,躲个清净。 本想着还能多苟些时日,奈何崔珩的正式擢升宴上,危玠下旨要亲临以示慰问。 宴席设在崔府的东堂,少府监带着男眷去迎接圣驾,众女眷则留在内宛拉闲散闷。 崔氏在门阀世家遍地的长安不算高门大户,却因怀真公主下嫁而蓬门生辉,跃升为新贵,新帝初登基,便将驸马连升三级,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这样的形势,长安的官员,世家子弟,那个不趋之若鹜呢? 更有尚未出嫁的千金贵女们,各个打扮的似玉如花,期望能博得皇帝的关注。 坊间传言新帝暴虐乖戾,可样貌却是顶出色的,少女怀春,自然也想借机缘入宫,也好光耀门楣。 凌玉自然明白她们的心思,便将几位姿容出色的姐妹,安排在前座,若是真能入了皇兄的眼,或许还能将他对自己扭曲的情感掰过来。 “陛下到——” 廊外一阵骚动,宫人尖细的嗓音传来。 堂内为之一静,目光齐齐投过去。 一种说不上来的无形威严从那处沉滚滚压了下来,凌玉喉头发紧,深沉压抑的气场,叫她忍不住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男人迈开宽阔的步伐,鹤骨松姿,长眉入鬓,挺鼻薄唇,明黄的蟒袍上玄色黑狐皮毛压身,薄薄的雪雾盘绕在他周身。 踏着尸海血路而来的佼佼者,气场似剑气催,叫人无法抑制的想三叩九拜。 那一双冷沉凌冽的幽暗凤眸,与凌玉的目光遥遥碰撞。女郎开始抑制不住的颤栗,恐惧感袭来,她面色煞白,指甲深深陷入掌中。 好在一只温热的大掌包裹上她冰凉的手背,接着温柔的掌开,与她十指相扣。凌玉抬眼,对上崔珩清润温柔的眸子,他说:“别怕,我在。” 女郎情绪微微回拢,这才将视线移至别处。 大部分女眷是第一次窥得圣颜,惊觉这位新帝可谓神采英拔,美如冠玉,皆含春而羞,崔妙音更是欣喜若狂,争相往前挤着。 宴会期间,凌玉一直提心吊胆,丝毫不敢抬眼去看那高座之上的帝王。 出神之际,一双云纹皂靴停在她视野中。 凌玉呼吸一滞,抬眼间美眸波光晃动,与危玠对视一眼,一下子站起身来,显些带动桌案上的酒盏倾倒。 她不愿让众人察觉自己的失态,颤着手去接那即将滚落的酒盏:“见过皇兄。” 凌玉手脚冰凉,恐惧令她眼尾有些洇红,那几乎不可察的一抹淡淡红晕,落在女郎雪颜如瓷的肌肤上,袅袅氤氲,衬得她愈发妖娆妩媚。 发觉危玠正幽幽的打量她,男人薄唇噙着浅笑,一派儒雅温润兄长的做派,可那凤眸中压着沉沉的阴郁,幽暗下有些难以言表的受伤,转瞬即逝。 那明明是,打量猎物的眼神。 他看着她,出口的话却是对着一旁的崔珩说的:“驸马这身衣裳颜色极好,但或许更艳丽的颜色,才能衬妹夫的玉树临风。” 崔珩今日穿了身墨绿的袍服,自然懂皇帝话里的嘲讽,他长臂一揽,掌住妻子纤细的柳腰,笑的清风明月:“谢陛下夸奖。” 危玠举起酒盏,朗笑出声,余光却瞥见他这方动作。 忽而,一阵疾风,皇帝手里那杯温过的热酒便全然撒在崔珩的左肩,留下一大片深色的水渍。 崔珩出于本能收回抵在妻子腰间的手,抬眼便对上,危玠薄唇勾起的那道不明所以的弧度,眼神更是微妙。 他似乎有些懊恼:“看来朕真是醉了,酒杯都拿不稳了。” 说完,朝着凌玉,凤眸投去一眼,便径自落座了。 那酒是方才取出来的,可以说滚烫,撒人皮肤上估计够呛,凌玉担忧的问他:“崔郎,你没事吧?” 崔珩摇摇头,反倒细心的安抚她。 今日来者不善,凌玉在宴席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危玠的眼神却厉鬼般缠着她,凶狠、阴郁、侵占、贪婪……简直饿虎扑食,恨不得将她吞吃入腹! 酒过三巡,皇帝不知因何而离席,这倒叫凌玉松了口气,可流云却悄然出现在她身后:“殿下,陛下在梅园的厢房等您。” 她还未开口推辞,流云就再次开口:“陛下说了,若是您不去,便后果自负。” 女郎捏着酒盏的玉指倏然收紧,玉面惨白,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