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远来是客11(1/1)

远来是客11 “刘秀才,好久不见。” 主人家过来了。 刘知偏头望去,当先一人俊美无俦,刚开口说话之人也是他,正是曲陵花神,月仙云澜是也。 刘知红着面皮移开视线,赶忙将画轴小心放到桌子上,拱手一礼,“方夫郎,方公子,别来无恙。” 云澜对于这位小秀才很是欣赏,随意一挥手,“欸,这些虚礼就免了吧,快让我看看刘先生的佳作。” 另一头的方文林则是吩咐门外的姚睿让后厨可以准备午膳了,再收拾出来一间客房。 待他嘱咐完相应事宜一回头,那边的自家夫郎已经和那小秀才聊开了,画轴打开平铺在桌子上,也不知道他家澜儿是想起来什么兴事,眉眼都笑成了弯月。 感受到方文林的视线,云澜笑着朝方文林招了招手,“方文林,快过来看。” 方文林走近了几步,低头去看那桌面上的画,说实话,他对绘画一窍不通,其中的笔触、线条、意境等等他都看不出好与坏,评判这画画的好不好只论其画的像不像。 也是巧了,这幅画画的正是他和云澜与这刘秀才的第一次相遇。 不过这画的视角却是出乎意料的。 并不是三人在酒楼里的正式见面,而是从酒楼外的仰视角度,背景是半个酒楼以及后面大片的天空。 他和云澜相对而坐,桌子上摆着两只瓷碗,他该是舀了一勺冰汤圆正微微低头准备吃掉,而他对面的云澜则是手肘撑桌,掌心托腮,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那是他因为去吃冰汤圆而错过没能瞧见的美丽风景,原来那时候的澜儿是用这般温柔缱绻又专注的眼神在看他。 刘知很会画,让其记录两人的相处,这人便真的只专于他和云澜两人,其余的东西都寥寥几笔模糊成背景板,故而画面中的人物格外突出。 他画的并不死板,通过飞扬的发丝,散乱的衣摆等表现出一种动静相宜的美,让画面很是灵动自然。 云澜曾评价这人的画笔触细腻,用色大胆。 起初他还不太能解其意,这会儿画中的主人公变成他自己与自己最心爱的人,他才明白这两句词的含义。 至少在他看来,刘知笔下的云澜栩栩如生,灵动传神,当日他与云澜都着流云锦所制衣袍,一黑一白,而当他去细看画作之时发现这人所画的白色衣袍并不全是用白色所画,竟然是紫色、蓝色等多种色彩,然而用了这么多颜色最终呈现出来给人的感觉又就是白色,真真是神奇。 这一幅一幅画轴仿佛就是门扉,铺展开就好似打开了时光大门,让他和云澜都回忆起了那日曲陵江畔的点点滴滴。 刘知作为第三视角会看见许多当事人都没有注意到的事情,就比如现在这幅画。 这幅画中方文林与云澜两人都没有露脸,画的是两人一左一右面对曲陵江并肩而立的背影,而有意思的是在两人身后还有一位少年以及一位妙龄少女。 这少女站在云澜的右后方,一手将一朵粉色芙蓉花悄悄挂在了云澜背后的长发上,一手拿着手帕掩嘴偷笑。 她应该是看见了刘知,知道自己的小动作被人发现了,但少女并没有羞涩或是窘迫的神情,反而偏着头看向刘知俏皮的眨了只眼睛,看那意思该是让刘知不要出声。 而方文林的左后方则是一个年岁尚小的少年,这少年手里拿着一支缺了一只耳朵的兔子糖画。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被这糖画的甜味吸引,有一只彩蝶飞了过来,这少年呈踮脚前扑的姿势,眼睛盯着那彩蝶,左手伸出,看样子是要扑蝶,而那彩蝶却停在了方文林的头发上,故而少年的眼神有些懵懵然,好似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四人旁边还有一些模糊的路人影子,刘知画的并不仔细,但通过这些影子的动作可以判断出他们该是都看见了这一幕,却只是偷笑,也并没有出声去提醒这黑白双色的主人。 这幅画不像之前那幅有着无限的情意绵绵,但不论谁看了这幅画都不免会心一笑,心中猜测这两位主人公到底是在看些什么说些什么如此入神而没能发现身后之人的小动作。 有了前两幅画作铺垫,方文林很是期待这第三幅画,亲手拆了绳结将画轴展开,不料看清上面所画之后神色却是一僵,手臂一动就想将画轴重新卷回去不让云澜看。 云澜动作比他还要快,伸手一挡就止住了方文林的动作,“画的什么?怎么还不让我看?” 方文林将画轴对折单手拿着背于身后企图拿另一幅转移云澜的注意力,“我看刘先生的书箱里还有好多,澜儿看看这幅。” 他不藏着掖着还好,这么一藏反而让云澜对那幅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急,我先看看你手里那幅。” 见躲不过去,方文林只得不情不愿的将画从身后拿出来,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一撇嘴,“喏,也没什么好看的。” 画轴被云澜重新展开,只一眼他便知道方文林这别扭劲儿是怎么来的了。 因为这幅画里一共有三个人,他、方文林以及赵聪,此画正是赵聪与他相遇之时的场景。 彼时他因为走了太多路而脚疼,正坐在石墩子上歇息,而他的旁边则是挺拔俊逸的赵聪,他们两人当时在说话叙旧,一坐一站面对面相谈甚欢,而在云澜身后不远处则是刚挤出人群的方文林。 方文林手里抱着一个大竹筒,身形颇为狼狈,飞扬的马尾上还挂着一朵大花,看起来颇为滑稽,他的嘴角还带着笑意,但他的眼神却凌厉非常,正如同野兽一般死死盯着赵聪。 这一幕…… 怪不得方文林不喜欢呢。 云澜有点好笑地去看方文林的脸色,结果这人绷着个面皮,无甚表情,总之就是不高兴,看人刘知都觉得碍眼起来。 云澜复又低头去细看那画,心中暗笑这刘知也是个实诚的人,你要画嘛就画出来两厢对峙势均力敌嘛。 瞧瞧,这一个风度翩翩玉树临风,另一个大汗淋漓狼狈不堪,这么一对比…… 云澜低着头无声勾唇,没敢让方文林看见他在偷笑。 但即使方文林没瞧见,他还是对这幅画耿耿于怀,以至于后来云澜再没看见过这幅画,也不知道被方文林藏到哪里去了,此为后话。 刘知一共画了十幅,可以按时间线列出个先后,除了那一幅(大家都知道是哪一幅),其余九幅画方文林都很满意,亲自谢过刘知并结了尾款,还留人在家过年,说是让人家再给画几幅,价钱另算。 此事正合刘知心意,他自无不应的。 刘知那一书箱的画被方文林抱回卧房放置,堂屋撤了茶水,重新摆上席面。 席间方文林提了一嘴上次去书院没找着他人,这次辛苦刘知跑这一趟,都没法赶回去与家人团聚云云。 不想刘知却是故意赶在这个时候过来的。 十六岁的秀才到底也还是个少年人,抿了一口米酒也不知是醉的还是羞的,脸颊红扑扑的,“那次回家其实不是什么急事,是我家爹娘给我说了一户人家,想着让我回去结亲……可我现下学业未成,又、又……” 说到这里他的脸颊更红了,“又无心那事,便推了,可我爹娘却觉得是我没看上那户人家,正准备相看其他人家,我、我说不动他们,便只能先跑出来躲一段时间了。” 这是人家的家事和私事,旁人不便多说,但调笑两句倒是可以的,至少云澜看这纯情小模样便忍不住逗上两句。 “哎,那可不一定是躲开了,说不定最后在我们这边觅得良人呢。” 这下刘知的耳朵也红透了,呐呐不知言语,只一个劲儿的闷头抿酒,看得云澜更可乐了。 自此刘知便以客人的身份在方家住了下来,那日正是腊月二十八。 而方家来了一位秀才朋友暂住的事情很快就在村子里传开了。 …… 腊月二十九,上坟请祖上大供。 这日云澜比方文林还要早醒,等方文林睡醒的时候,云澜已经洗漱完毕穿戴整齐。 “醒了,快点穿衣服,米粥早就凉着了,你赶紧喝两口我们出发。” 其实方文林并没有晚起,甚至比往日还醒的早了些,但云澜显然对今日祭祖事宜格外重视,昨晚便很晚才睡着,今日又起了个大早来主持相应事宜。 “你快别磨蹭了,咱爹娘都等急了。” 云澜这个儿媳妇比他方文林这个亲儿子还上心,让方文林既熨帖又高兴,一扔衣服就想先拉着人亲近亲近。 可惜,现在的云澜是半点不惯着自家汉子,一掌就给推开了,“你起不起?” 方文林赶紧拿回衣服讨好地笑笑,再不敢造次。 …… 方文林的父母合葬在清河村的公共墓地里,这里是一片山坳,初冬的雪一层层积在里面,连呼啸的北风都在这里收了声。 云澜和方文林来得最早,是第一个来祭祖的,故而这会儿只有方家的人。 乔胜几个汉子拿了铁锹在前面铲雪开路,覃迎春几个女娘则是抱着贡品走在后面。 大雪深厚,掩盖了不少坟冢,即使是露出来的墓碑上面所刻所写也被经年累月的风沙所磨灭。 但方文林却可以从这些大同小异的坟冢当中准确无误的找到葬着自己爹娘的那一座。 到了这里,云澜同方文林一起清扫掉坟冢上的积雪,墓碑上模糊的字迹之前已经重新修补过,故而这会儿看着还很清晰。 摆上酒肉瓜果,点燃香烛,两人一同跪拜磕头。 磕了头云澜也没有立即起身,而是就着这个跪姿恭恭敬敬地一张一张烧纸钱,一边将纸钱投入火堆里一边和方文林的父母说话。 “阿爹阿姆,您二老在那边过得可好?应该是好的吧,我和大林子上一次给您们孝敬了好多钱过去呢,这次又带了许多过来。” “您们别节省,该吃吃该喝喝,我和大林子赚了好多银子呢,是银子哦,不是铜板。” “我看这里还有好多叔伯婶子阿爷阿奶的,您们该也是不寂寞的,没事呢就多和他们打打牌九唠唠嗑。” “大林子有我帮您们照看呢,您们就放心在那边好好享福,哦,对了,我和大林子在镇上开了个铺子,开春还要养好多鸡。” “嗯……养鸡的想法是我提出来的,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养好,您二位在天有灵多保佑保佑我哦。” “我们家还盖了新房,不是上次和您们说的那个,是又盖了几间新的,现在我们家可是村子里最气派的了。” “大林子出息,将您二老挣来的地给弄回来了,不过我们俩已经有了新房,那块地就暂时留着,待以后再看作什么用,您们要是有什么想法就托梦给我和大林子啊,自家人,别客气。” “大林子现在可厉害了,不仅长得又高又大,是清河村最俊俏的汉子,还交了好多朋友,有商人也有读书人甚至还有当官的。” “他对我也很好,辛苦打来的皮草会留着给我做漂亮的大氅,红色的,当然我也给他做了一件,是蓝色的,我觉得也挺好看的。” “他还专门给我布置了一间小书房,里面的家具摆设全都是按照我的喜好来。大林子也会读书识字呢,算是半个读书人,唔,这个好像之前和您们说过,不过没关系,这是好事,我多说两遍,您们也多高兴几次。” “他还总是给我带花回来,大林子之前在山里还给我采了一株特别好看的兰花回来,您们喜欢兰花吗?很漂亮的,下次过来我也在您们这里种一株怎么样?您们要是不喜欢兰花喜欢别的也可以托梦和我说,我和大林子去给您们买。” “还有啊……” 云澜就这么跪在冰凉的地上巴拉巴拉说个不停,全都是他和方文林之间的各种琐事,说的多了思维就有些跳跃,一会儿说村子里的事,一会儿又说山里打猎的事,纸钱烧了多久他就在那里说了多久。 方文林跪在他的旁边,不插话不打断,只温柔地看着云澜碎碎念,也不知是不是香灰迷眼,他竟有热泪盈眶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