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6章 真不好说(1/1)
昏暗而庄严的灵堂内,烛光如鬼魅般摇曳,数百盏长明灯排列得错落有致。 四周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祭品,从珍馐佳肴到金银玉器,不一而足。 灵堂的正中央,一口金丝楠木棺材静静地矗立着,表面闪耀着金色的光芒。与四周昏黄的烛火交相辉映,庄重而神秘。 棺材四周,以锦缎为帘,绣以四季花卉、山水楼阁。 明明是鲜艳的色彩,偏偏用白布做底,让人在欣赏之余,又不禁心生寒意。 吴越此刻并未刻意苛待自己,他坐在蒲团之上,但身体却仿佛失去了支撑,显得格外疲惫。 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已随着吴岭的离世而消逝。 段晓棠坐在旁边的蒲团上,轻声道:“范二说你不吃不睡。” 吴越淡淡道:“不需要。” 段晓棠冷漠道:“王爷膝下就剩你一个儿子,你若是熬垮了身体。” “往后宾客前来祭拜,见灵前空虚,会作何感想。” “王爷刚强了一辈子,在这件事上被人嘲讽?” 无人送终,在此时几乎相当于最恶毒的诅咒。 “总不能把宝檀奴从长安接来,顶替你的位置。” 河间王府没其他人了。 继续自苦下去,结局显而易见。 吴越怔怔地望着棺木,低声问道:“我是不是很不孝?” 为了一点捕风捉影的猜测,非要扰了吴岭的安宁,让林婉婉验尸。 以段晓棠对吴越的认知,以及对当前社会评价体系的了解。 她比他更不孝。 段晓棠轻叹一声,“孝不孝顺,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不算,旁人说了也不算。” 转头示意旁边的棺木,“王爷说了才算。” 吴越嗤笑道:“父王……”不可能再说话了。 他最后竟然只能通过几封书信,以及吴岭满身的伤疤来了解自己的父亲。 段晓棠:“你觉得王爷认同哪一种孝顺?” “一个唯唯诺诺、一日三餐嘘寒问暖,时不时表演卧冰求鲤戏码,给他摔盆打幡的孝顺儿子。” “还是一个继承他的遗志、完成他的遗愿的继任者?” 吴岭给吴越留了那么多信,是白留的吗? 答案不言而喻。 吴岭的亲情或许早在前几个儿子身上消磨光了,留给吴越的微乎其微,更多的是视为“工具”。 他看重的不是情绪价值,而是“利用价值”。 吴越从小就知道自己不受宠爱,有了宝檀奴后更是深刻明白这一点。 吴岭的看重,仅仅是因为他是唯一的继承人。 吴越自以为看透世情,不再期待。 可吴岭死了,他还是难过得不能自已。 吴越低垂着头颅,“我以为你和你父亲那么好,不会说得如此刻薄。” 在父母重视下长大的孩子,看谁都觉得是幸福的。 段晓棠腹诽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吴越这点简单的家庭关系,洒洒水而已。 段晓棠强硬地将吴越提起来,“你在这里吹一夜冷风,明早发烧昏迷,信不信王爷托梦来骂你?” 你就这么糟践自己的身体,朝廷怎么办,南衙怎么办,并州怎么办,突厥怎么办…… 老子一番心血都被你糟蹋了! 死不瞑目! 吴越扭头望着棺木苦笑道:“那样也不错。” 段晓棠会错意,以为担心他离开后棺前无人,“不用担心王爷一个人在这孤单。” “我把范二叫来守着,王爷以前不是错把他当儿子吗,该到尽孝的时候了。” 不提这件事还好,一提吴越就来气,气鼓鼓道:“父王,你那么喜欢范二,就让他来守着吧!” 我要回去睡觉了。 在损友出卖下,范成明遭无妄之灾,喜提灵堂半夜游。 好在范成明在并州休养生息两天,两个蒲团一搭往上一躺,也得半夜酣眠。 次日一早,范成达获知此事,真心实意地把范成明从头到脚夸了一通。 丧仪前三天是最繁忙的时候,段晓棠脱离烟雾弥漫的灵堂。 查看宅子的防卫布置,经过吴岭和两位大将军的细致调整,没有明显能钻漏洞的地方。 否则范成达等人不可能把消息瞒这么久。 加上先前秘不发丧的日子,头七基本上就这么过去了。 吴越机械地进食、入睡,眼下却一片青黑,气色越发的不好。 段晓棠站在灵堂外充当护卫,白日不时有宾客前来,吴越应答无碍。 但到了晚上他独处时,一个人蒙着被子的时候会想什么呢。 段晓棠将范成明拉到一边,说道:“世子晚上休息不好,要不你去陪他睡吧!” 身边有个人陪着打岔,没空想东想西,哀伤就这么稀里糊涂过去了。 范成明:“你怎么不去陪啊?” 段晓棠:“我晚上要起夜巡逻。” 她不介意晚上共处一室,只要不睡在一张床上就行。 但以后若是身份暴露,吴越的脊梁骨得被人戳断。 范成明点点头,“行吧!” 晚上就抱着铺盖去吴越的房间了,“我那屋子漏风,来你这凑合凑合。” 吴越微微抬眸,连外间的矮榻都不看,直接指着地面道:“你睡这儿。” 范成明:“不打地铺,我要睡床!” 别人有暖床丫头,吴越只有暖床大汉。 每天早上醒来都为范成明乱七八糟的睡姿,先生一顿闷气。 吴岭过身,范成达秘密往长安报了丧信,只是两地路途遥远,尚且没有旨意传来。 但吴越既然已经赶来了此处,加上吴岭的遗命,那他就是现今并州的话事人。 吴越身穿素服,第一次正式召集并州大小官员。 先是肯定众人对朝廷、吴岭的忠心,再感谢对丧仪的大力支持。 到展望未来时就一句话,“朝中正在遴选新主将,接下来一切如常!” 老话说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吴越自认在整合并州势力方面,不可能比吴岭做得更好。 就照原样继续维持下去吧! 郭承泽拱手道:“敢问世子,右武卫大军何时到达,该为他们的准备营地了。” 现在三千右武卫军士还挤在左骁卫营地里,两卫早有渊源,但也安生无事。 右武卫的主力与吴越相隔一日出发,哪怕大部队行动不便进程缓慢,现在也该露头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怕的是吴越密令右武卫大军调头去做某些事。 并州的过往历史,一点都不能上称。 吴越轻描淡写道:“右武卫会晚几日,他们在路上遇见土匪了。到时便安排在左骁卫旁边。” 白智宸脱口而出,“土匪?” 哪些土匪这么没眼色,打劫万余大军,吃了几个熊心豹子胆。 从山西盘算到河东,没有哪个匪寨有如此实力。 孰料对面的南衙将官们,心思浅一些的,已经开始憋笑了。 到底是土匪打劫右武卫,还是右武卫打劫土匪,真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