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疑困元郢(1/2)
“吱……”
我被这沉闷的一声惊醒,才恍然觉自己趴在床榻前竟不知不觉睡着了,循声看去,少奕只是推开门站在门边上,他看到我醒来便低下了头,直到我起身整理好,少奕才走了过来。≥
他的目光垂在地上,没有在室内多留意一眼,只是本分地回禀着交付于他的任务。
“少奕。”在简单的对话结束后,少奕欲退出东厢,我出声叫住他,侧过身看了看仍在病榻上昏睡的皇甫宣,我走向少奕,示意他跟我出去。“聊聊可以吗。”
少奕跟在我身后从东厢走出来,关好了东厢房的门,安静地等候在一旁。
我看了眼东厢,然后故作不经意地问他,“你跟着陛下,很久了吗?”
少奕静默,却一言不。
“也许曾听说过,我还在东伏的时候,曾与霍将军交好。”我没有再自诩本宫,是为了让他降低些许戒备,我话说一半回过头去看他,他就立在那里,不远也不近,一个十分适于防卫的位置,只是神色稍显黯然,我想我知道了他藏在心里的秘密。“可是我跟霍将军却不是大家想的那样,从霍钰到霍婷,她女扮男装维系着家族的荣誉,沈衣是唯一一个知道她身份的人,我们那时都是很好的朋友。只不过,我欠了沈衣的,我没有为她保住她爱的那个人。”
“娘娘怀念故人,可是有何心事?”少奕却给了我说下去的机会。
“沈衣带着霍婷的骨灰离开时,我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也许此生再也见不到她了。可是,我现在很想见到她,真的很想,她也许是唯一一个能救得了皇甫宣的人了。可是我心里也明白,即使我能找到她,她见不见我,帮不帮我,我都没信心。”沈衣或许释然了,可是霍婷的事在先,她还会愿意重新踏足宫廷,再搅入一滩麻烦的争斗之中吗?
“娘娘并非像您自己所想象出来的冷血。相反却很容易困于感情,您身边的人应该都可以感受得到,您很努力的想要保护好一切的决心,即便天不遂人意,又怎能都算是娘娘的过失呢。”少奕只身两步走上前来,俯身在我身侧,半拘着递上锦帕,有礼有距丝毫不失方寸没有用余光片刻的关注,毫不冒犯,可以明白为何在南埕宫中得信于皇甫宣了。“娘娘莫要失望得过早,许是他人也明白娘娘置身于世的两难,才不忍告知,只得以突然的消失来逃避,不知该怎样面对的娘娘,更甚也应是怕伤了您,才不得不这般做。”
我回头,少奕俯着身,他的一番话着实说到了我心里,也说中了我的心事。
我却不知道该怎样说下去了。
“奴才九岁进宫。”少奕低着头,一呼一吸间,不急不缓地说道,“父辈也曾是南埕贵胄,因为犯下了难以被原谅的事牵连全家,奴才以罪臣之子的身份入宫……”
那一年,皇甫宣六岁。
少奕家本姓秦,秦父官拜正二品武将。南埕国境内虽富饶,可是兵力不强,南埕先帝担忧日后嫡子皇甫宣继位能否应付得了三国夹击,所以为他定下了一门婚约,便是同东伏的昭华郡主我的婚约。可是没想到,南埕送了婚书去东伏,东伏先帝遣了使者访南埕,就在这其中出了些变故。
秦家意在推翻皇甫宣,携南埕先帝的庶长子上位,便趁着东伏的使者访南埕之际,兵围王宫纳谏。可当时,东伏派来使者是昭华郡主的父亲,东伏的宁王,是宁王率了几名随行的亲信打破了秦家的计划,并且亲自诛杀了秦少奕的父亲。
少奕和皇甫宣再更早的时候就是玩伴,皇甫宣不似他的庶兄般强壮,还时常生病,先帝让少奕给他作伴一同习武,少奕练出了一身的本事,皇甫宣却仍不行。直到秦少奕的父亲率兵包围了王城,他竟不惜与父亲决裂誓死护卫皇甫宣。
宁王要斩草除根,皇甫宣留下了少奕的命。
少奕以罪臣之子的身份入宫,成为皇甫宣身边近身的下人,只是从此不再以秦为姓。
我静静听少奕半拘着身子,讲述这些,有些惊讶,直到他将这个故事的前半部分讲完,暂时停下的时候,我才记起险些忘记了呼吸,我从未想过,少奕和皇甫宣之间,竟多少与我也有些关系,只是不像那么容易能被接受似的。“对不起。”
少奕的声音,却不像我以为的那样会慢慢变得有些沉重,相反的,我却觉得他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隐隐约约地仿佛是带了些笑意。“娘娘无须自责,此事本就与娘娘无关。成王败寇,生死由命罢了。”
少奕,应是喜欢皇甫宣的。
这件事我本来就不怎么意外,这些年来我每每在宫中的日子,与少奕朝夕相处的时间,比跟皇甫宣见面的时间都多。少奕喜欢皇甫宣,我有所察觉,他小心侍候着皇甫宣,每一个小细节都极用心思,他对我,亦不曾有恶意过,更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辅佐我在宫里的每一件大小事,所以我并没有太在意。
幼年时的一些外在同内在的变化,我以为他只是对皇甫宣更像一种亲人似的感觉。但是这几日,我却明显感受到,他比我更担心躺在病榻上的皇甫宣,即便如此,也不曾有多一分的举动,行于礼止于礼,一切都刚刚好。
便是这刚刚好,才让我想起了沈衣,不禁回想起过去。
我心疼沈衣,所以忍不住想要关心他一下。
“可是因为你,让一切都改变了。”少奕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我忽而觉得后脊平白生了些凉意,或许是因为他突然变了语气,不再是恭恭敬敬地尊称我为娘娘了。
我愣在了原地,却很快反应了过来,不急着打断他,只等他继续说下去。
“如果,娘娘是在等这句话……”少奕转眼间又恢复了一如平常的模样,刚刚那一瞬间仿佛烟消云散般即刻便不存在了一样,让我都忍不住想要怀疑,他是否真的说出过那句话,他安安静静地直起身来,退后了一步,“不知娘娘还想要听什么?”
“为什么?”我问他,“我不是想问你为什么会说我让这一切改变了,我只是想问你,为什么你要对我这般恭敬,却让我难以琢磨你的心思,你似乎是故意在对我来掩饰什么。”
当下阶段我必须要完全了解眼前这个人,再决定究竟能信他多少,否则眼下的困局我们根本走不下去了,可偏偏少奕却让我觉得很奇怪,他越是对我恭敬就越让我觉得不安,刚刚那一句话我已经明显可以感觉到他对我是有敌意的,但是这五年里他除了刚刚那一瞬间,从没让我察觉过,我不明白为什么。
少奕却不再回避我的眼神。“娘娘难道不知,陛下为何会病重如此吗?”
彷如是在呵斥我的语气,如同在责问我一般,“我不记得,我忘记了什么。”
“五年前,陛下去北韶的时候,娘娘可还有印象?娘娘失踪多月,虽不知道后来您是如何醒来,出了何事,可您是否想过,陛下或许出了什么事吗?”少奕说。
五年前,我上了皇甫宣的马车好不容易溜进了长公主府,我在长公主的枕下现了清晏大师留给她的一封信。皇甫宣帮我在皇贵妃面前使了个障眼法,我们想要去寻找清晏的时候,碰上了宫昱。我只记得那一战里,我听到异样明白宫昱幻术的破绽,让宫黎带皇甫宣离开,然后我突然就掉进了另一个幻境之中。
只是后来的这些日子,纵然我想起过当初那些事,也多是难过那幻境中的一切,心疼我来不及见上一面的幼子。却从未注意过,当时的破绽到底怎么一回事。
莫不是,宫昱幻术的那破绽……
我不禁恍然。“对不起,对不起,我……”
我知道,我不是在跟他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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