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2/2)
“真的是病逝么?”顾承心里怀疑,面上不露声色,像是随口在问,“年纪不大,身子骨又一向硬朗,未免也太突然了些。”
钱志嘿嘿一笑,“你怀疑里头有猫腻儿?还真没准,让你猜着了……”压低了声音,慢慢道,“夜里头死的,悄没生息,人伏在案子上,面前一口老血。军医是蒙古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问跟着的人,说本人一向没有心悸的病症。这也就奇了,第二日又在十几里外找着一个男人尸首,是王介瞻才收入营里没多久的,据说是个江湖中人。私底下都传呢,保不齐是他们窝里反,这个江湖人是什么来头谁都说不清,也没准是常某人派去的……更没准压根是那几个反贼的人。”
“年轻男人?”顾承声音发飘,“确定是,男人?既是朝廷编制,名姓总该有罢?”
钱志仔细回想,沉吟道,“好像是姓何,具体叫什么我就记不得了。是男的铁定没错,验明正身过了,再说这军营里头也不收女人呐。”
是个男人!顾承长舒一口气,只是何这个姓氏又让他起了疑心。莫非是何患奇?可那人是个贪图享乐的,断然不会去投义军,只是又为什么会死于非命?
他摇摇头,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天底下姓何的江湖人岂止那一个。不管怎样,出事的人不是她就好。
“你也是瞎操心,都是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钱志见他出神,捅捅他,“正经关心关心自己,你这孝也守完了,该琢磨婚姻大事了!别说你没想过啊,头前的事儿过去也就算了,你可不能一棵树上吊死。你跟哥哥说句实话,心里头是不是还惦记着沈家的丫头?”
顾承被他一问,直有些发怔。钱志见他神气,已明白了大半,猛拍着大腿,劝道,“兄弟,你可真是痴情种啊!人家都被老家人接去,不回来了,你还预备等一辈子不成?人家家里要有那个意思,接去的时候就会放话,可见是要给她寻个高枝儿。嗳,哥哥不是说你不够好,可毕竟人家曾经是一品大员的独女,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又生得那副模样,亲戚们还不定指着她攀哪尊大佛呢。”
叹息一道,拉着他的手,苦口婆心的说着,“听哥哥一句劝,甭想那不着边儿的。你如今有了事业,正是大好的前程在望,想找什么样的姑娘都不愁。咱们放眼好好挑挑,管保能挑出一个温柔贤惠,貌美如花的。”
顾承早回过神来,淡淡一笑,敷衍着,“再等等罢,铺子里的事儿才上了正轨,我还想着今年再把店面扩一扩。男人嘛,立了业再成家更稳妥些,自己心里有底,人家也觉着靠得住。”
“什么话啊?成家立业,那成家是搁在立业前头的。”钱志对他不咸不淡的做派也没辙,想了想,换个角度笑问道,“你们家从前那老嬷嬷,姓什么来着?是了,祝妈妈!前阵子不是上来拜祭太太么,怎么着,老妈妈见了你这孤家寡人的模样,也没少碎嘴罢?”
这话还真问着了,刚开春没多久,祝妈妈打发侄子上城里来,说三年了,该亲自来祭拜太太。他把家里收拾好,专为迎老妈妈上来住一阵子。
一见面,祝妈妈拉着他的手不放,左看右看的,像是要把他刻进眼珠子里。那份关切是实实在在的,有着多少年积累下的情分。
他也感激,照顾老妈妈像是照顾自己的长辈。可老妈妈眼不花耳不聋,一下就瞧出不对,只问他,“寰姑娘人呢,怎么不见她?”
让他怎么回答?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就一阵疼,强装出笑脸,说着编好的那些话,“原以为她家里没人,谁知道还有个姨母。这些年一直在找她,打听到她在这里就忙着上京来,把人接走了。既是至亲,我当然也不能阻拦人家团聚。”
“哪儿有这样的?说是无亲无故才托付给三爷的,好吃好喝的养了这么些年,到了快出阁的年纪,一声不吭地就接去?”
老妈妈气难平,顿足道,“三爷就是好性,由着这起子人把便宜都占尽了。”说完更加恨恨,“本是太太觉着她好,想留给您的。既这么着,就是个白眼狼,咱们也不必等她。京里多少好姑娘,不信挑不出比她模样好的来。”
顾承只是笑笑,有些话不用说得人尽皆知,有些事也不足为外人道。只有他心里清楚,他永远会在原来的地方,等着她。无论她何时回来,无论她还愿不愿意原谅自己。
所以眼下也还是钱志一个人着急。顾承云淡风轻,像是半点都不在意这件事,见他说得口干舌燥,就把茶盏往他面前推了推,笑道,“兄弟多谢大哥这份心,不过千里姻缘一线牵,怕是急不来的,说不准我的那份姻缘,这会儿还远在天边。”
真是气定神闲!顾承说话间自有运筹帷幄的淡然。钱志只能无奈一笑,也许千里之外果真有他的姻缘,也未可知。
远隔千里的事没人知晓,可近在百里却先出了状况。晚晌去祁县进药材的伙计同升回来,带了一个堪称噩耗的消息:和瑞安堂合作了八年之久的韩记生药,忽然间不再答应给店里供货了。原因是那位韩老板知道吴掌柜早前出的事,很是瞧不上他这样为人。如今听说吴掌柜人还留在瑞安堂,便揣测现在的老板八成也是心术不正的。和这样的人做买卖他心里膈应。于是放话说了,甭管对方要的量多大,开的价码多高,从今往后他韩某人再不接瑞安堂的生意。
韩记生药几乎承办了瑞安堂一半的原料供应,祁县别家生药听说这事儿,登时坐地起价趁火打劫。伙计同升没了主意,只好先溜溜地赶回来,请三爷示下。
顾承看着吴掌柜痛心疾首,悔不当初的模样,也没多犹豫,“既这样,我就去一趟祁县,会会这位韩老板。”
“三爷,您……”吴掌柜羞红了脸,支支吾吾,“是我连累了您,要不,还是我走!省得日后给您添麻烦。”
顾承一把拽住他,笑了笑,“要是我想让您走,也不必等到今天。出了点事就忙不迭的把人轰走,不是我做事的风格。您好好看着铺子,祁县离得不远,我去去就回。无论如何,往后的生意还是要做,不解决了麻烦,咱们没法往前走。”
吴掌柜头点得沉重,“那您加点小心,老韩那个人,脾气犟,不好说话儿……您恐怕要受点委屈。”
“不要紧。”顾承宽慰他,“只要肯讲道理,不怕说话不中听。他是前辈,我知道分寸,自然会尊重他。”
顾承教赶了半天路的同升歇下,只带了没去过祁县进货的张贵和,俩人趁着城门没关,坐上车连夜出城去了。
第二天早上到了地方,先找客栈住下。洗漱完毕用过早饭,张贵和便问何时去拜会韩老板。顾承却说不急,只在客栈里歇息,耳听得楼下人声渐嚣,这才不紧不慢地下了楼。
让张贵和不解的是,顾三爷非但没有去见韩老板的意思,这一整日还都花在和南来北往,以及客栈老板伙计的闲谈上头,大有聊得不亦乐乎的架势。
莫非他是另有什么打算?张贵和心里腹诽,或许这读书人的脑子和他们这类人生得不大一样。左右也想不明白,干脆一头攮在床上,蒙头大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