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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也是后周广顺三年,此时做皇帝的,是从前的后汉大将郭威,他在四年前起兵造反,攻入京城时,纵容军士大肆抢掠,逼太后任他为监国,却终于在,他既不批示,也不反驳,朝臣中有人论及此事,他便淡笑着,不予理会。
事情却不因为他的沉默而减弱,筑塘屯田的诏命下达后,地方小吏往往借此名义,强夺民田,乃至横征暴敛。江淮骚然而动,每日都有无数百姓,以数丈青竹去节点燃,当作香烛般插在中庭上,仰天诉冤。哭号声声不绝,端的引人落泪。
这日刚刚上朝,便有一人站出来,对李璟说道:“白水塘之役修筑至今,未见其功,却惹来江淮骚乱,成了危害社稷之事,停止屯田,已是势在必行,还请陛下明察!”
李璟向下看了看,见那人站在群臣末尾,离得太远,面貌都看不清晰,因问道:“那是谁?”
那人走上几步,叩头说道:“小臣名叫徐铉,试知制诏之职。”
李璟“哦”的点了点头,心想,这人也算是国家老臣,不可太驳他面子。于是他便笑了笑,说道:“我国正历灾荒,补充军粮也是不可稍缓的事情。”
徐铉颔首说道:“陛下所言甚是,国不可无军,军不可无粮。只是,还须权衡利害,才好定夺。古人云,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屯田对军伍有利,但对于百姓来说,却有绝大损害。”
李璟听见他说起“君为轻”这句话,未免心中不乐,声音也微微有些冷,说道:“我国兵士数十万,难道就肯饿着肚子戍守?如今北有后周,南有吴越,随时都会有战事发生,屯田既然于军有利,便如同于国有利,即便是举国反对,也要坚决执行下去!”
徐铉大急,又力陈弊害,李璟却只是摇头反对。一时间心中还默默的想:“这般不懂得顺应君王,难怪你在南唐多年,还是个小小的知制诏。”
说起来,李璟对此人还有些了解。徐铉字鼎臣,乃是扬州广陵人。十岁便能属文,颇有才华,与韩熙载齐名,江东谓之“韩、徐”。他少年时出仕南吴,任校书郎,南唐立国后又仕南唐李昪父子。他为人简淡寡欲,却直率的很,与时任宰相的宋齐丘甚是不协。是以,虽然他与弟弟徐锴都在南唐朝中为官,却一直没有什么升迁的机会,还差点惹来大祸。
那是几年前的事,一日军中传来檄文,徐铉展读时,发觉用词援引不当,一时书生气发,和徐锴指章摘句,毫不客气的评论了一番,洋洋洒洒数千言,竟然流传在江南士子手中,很得人望。他却不知道,写这篇檄文的,正是宋齐丘的好友汤悦。
汤悦知道此事后,气愤不已,与宋齐丘密谋,借机诬陷徐铉兄弟泄露军机,当时李璟即位不久,对宋齐丘事事倚重,也没有细查,就下旨将徐铉贬为泰州司户掾,徐锴贬为乌江尉。
这事其实也不难解决,只要徐铉面见李璟诉说冤屈,或者对宋齐丘俯首认错,都可留在金陵,却不想,他兄弟二人偏是执拗脾气,诏命一下,便收拾行囊,出京而去。幸好事隔不久,李璟便查出了事情的始末,将徐氏兄弟官复原职,不然的话,他们在穷乡僻壤呆一辈子,也说不定。
事后,李璟曾问徐铉,为何不来申诉,徐铉只说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李璟偷笑之余,也对他这般直率记忆深刻。
此时徐铉一力进言,李璟却只是不允,眼看局面有些僵,站在一旁的弘冀对徐铉笑了笑,示意他不要再说,便越众而出,朗然说道:“父皇,若当真如徐大人所说,事情却也十分严重。军粮固然要紧,民怨也不可不查,若是再有心机叵测之人,借机煽动民变,那就更加得不偿失了。”
李璟看了看他,微微垂首,“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弘冀再含笑说道:“既然父皇不想停止屯田,儿臣倒有了两全的主意。”
李璟坐直了身子,点头道:“你且说来听听。”
弘冀道:“民怨之始,并不在于屯田,而是在于官吏作恶,也或许是车延规指挥不当所致。惟今之际,只要父皇下旨,选一名忠直朝臣前去安抚百姓,罢免酷吏,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自然不会再闹。”
朝中众臣听了,也觉得此法可行,纷纷出言支持,徐铉当即主动请缨,也照准了,弘冀笑了笑,又说道:“车延规是父皇的亲吏,若仅仅是徐大人前去,只怕分量不够,难以压服。若是有一名皇子同去,便万无一失了。”
李璟想了想,说道:“你觉得谁去合适?”
弘冀想说,自己多年来驻守常、润二州,对当地景况也有所了解,派自己前去是再合适不过了。他还未张口,却见七弟从善站出来说道:“我推举六哥从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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