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2)
光阴似刀,在他脸上刻出深深的印,向世人宣告时光已经悄悄地带走了这个人的童年、少年、壮年、中年,并且还将带走他仅剩的暮年。
我想起外婆,在那个阳光温暖的下午,悄然终她的一生,没有任何预兆。时光是个惯偷,那些阳光下的暮年,一不小心就被时光偷走了。一个转身,再回头,有一些人,陌生亦或熟悉,所眷恋的,发现他们就这样在刹那之间变成永远的过去了,被回忆的影子裹起来,沧海桑田仿佛就是一瞬之间。在无情岁月的面前,想要咒骂,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西边的河滩,瓦砾和陶瓷的碎片懒懒地躺在时光的浅滩上。记忆中,那个痴于古玩的老头经常去那里,我有次跟着景熙去河滩找他,他有些佝偻的身子在夕阳的暖晕中,与不远处的乌篷船融成一幅温暖的画卷。我看得出神,不小心一个趔趄,被陶片划了脚,鲜血流淌下来,却麻木得忘了疼痛,在夕阳里,搭着景熙的肩膀,一蹦一蹦地回去。一路上,景熙一边不停地说着“没事……没事……”,一边紧张得不行,仿佛被划出血的是他的脚。
同样是这片河滩,春节刚过,景熙便踏上乌篷船随着摇桨的船夫远去了,告别总是匆匆。老头还是只能躺在床上,无法来送别,景熙离开之后,我独自坐在河滩上,身边是不知道在岁月中沉睡了多久的陶片,还有那死在江南冬季冷风里的野草。
许久,在一声轻叹中,恍然觉得江南老了。
是的,江南老了。记忆中的新墙剥落了墙体,一场又一场的雨季花了曾经的新颜,退了漆的木门露出表面深深的沟壑、拉大了门板间的间隙,寒鸦在落光了叶子的树上对着光秃秃的田野上那一座座新坟旧堆鸣着叹息之调,荒草遍布了整个小镇的外缘……冬季,把那些蓬勃的生命埋葬在铅灰色的苍穹下,埋葬在这阴冷的风里,而把江南变得苍老。
在河滩,我就这么坐着,沉到暮色里去。许久,方才回去,带着别离的浅伤情怀。
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侧身出来,在门前的石板上拉出一条金色的光线,恍若时间断开来的裂痕。伸手触到门板,便清楚地感觉到时光留给它的沟壑,推开来,伴随着吱吱哑哑的声响,仿佛闻到一股时光发霉的味道。
霜在母亲怀里没缘由地大哭着,小小的嘴里发出高亢的声音,似一把利剑,一点一点地刺破漫长静谧的黑暗。父亲在旁感慨说,这么小的孩子就如此能哭,将来长大肯定够折腾。一句无心的话,母亲的脸悄悄沉了下来,霜的小手扯到她的头发玩起来,哭声渐小。
母亲抬起头来,淡淡地瞥我一眼,我回她一个微笑,她却已经低下头去,扳开霜抓着她头发的小手。我默默地回到屋里去,躺在床上,眼角有泪不自觉地滑落下来,浸到枕头里去。
盯着留着无烟熏痕迹的天花板,想着那个总是短暂出现的少年,若烟花,在特定的时间,如期开出绚丽的花火,每次都是短暂一瞬,却令人不由得去铭记。这时候的我,爱是飘渺的圣物,只有想念是无比清晰并且深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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